芸珂漫无目的地游走着,脱离了宴会的迫人气氛,心下顿觉得舒爽许多。
深深呼吸着夜晚醉人的花的芳香,芸珂看见不远处有密密麻麻的亭台楼阁,想着离宴会场地并不是很远,便欣然靠近,试想那楼阁间定是别有洞天,栽种着无数娇艳美丽的花才对。
何况这花的气味是如此的熟悉。
迎面走来三三两两几位宫伶及宦人,纷纷向芸珂施礼,芸珂也欠身回礼。
只听得几位宫伶笑说到:“这苏相的夫人今日在宴会上可说是出尽彩头,没想到方才一见,果真是个温柔知礼的可人儿。”
“是啊,人长得真真是眉目描绘如墨画,丹口朱颜肌如雪,依我看啊,比这后宫里的许多娘娘不知强了多少。”
“不过,我听说啊,这位苏相夫人是风月中人,出身并不高贵呢,也不知咱苏相是怎的想来,竟会抛下柳府的月榕小姐,选了她……”
“是啊是啊,那月榕小姐跟苏相才是天生的一对嘛,从小到大的情分。你们看,前面就是‘玉楼’了,那是苏相在宫中的别馆啊,我听说,苏相新婚之夜未归府,是在这别馆内与月榕小姐相会呢!”
“嘘,祖宗们啊,你们可小声点吧,这皇宫禁内的,管严自己的嘴,少惹是非。”
芸珂眼见着那些个宫伶和宦人悉悉索索地走远,心中哀叹这皇宫中是非真是多。
无中生有的事多,添油加醋的事多,人人净想着窥探你的生活,知晓你的底细,看尽你的笑话,却很少有人关心你的疲惫和痛苦……
不知不觉,芸珂来到了亭台楼阁之处,抬眼望去,果真唤作“玉楼”。
不知是何缘故牵引着,芸珂想也未想,便踏进这玉楼。
这里灯光细碎,与大殿的灯火通明截然不同,油墨书香气浓郁,莲池、枫叶、回廊,还有,意料之中的满园的桃萦花。
心中暗自流连,回想起浣玉轩的桃萦花,还有那段与这花一般美好的人儿和过往。
一介艺妓,才艺的光芒,难掩身份的低微,逃不过出则娱宾,入则玩偶的命运。唯他视她如珍宝,许她一生一世。
芸珂绕着莲池走,心想着现在这时刻,苏子期去皇上那里商量事情,玉楼定是没有人的,于是便如在府内散步一般。
夜幕低垂,心绪难平,不知现下父亲境况如何,心中焦虑万分。
料想宴会多半快要结束,芸珂正至转身回去,身后已经脚步身传来,芸珂诧异,一路上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到底会是谁在这个时候走进玉楼?
回头一望,远远走来的竟然是苏子期和柳月榕。
芸珂思绪停止了许久,注意到两人身边没有其他人,气氛又有点诡异,立时曲身躲在假山旁。
“赵夫人,你带本相来这里是如何?”苏子期唤住柳月榕,语气带着疏离。
娇艳的脸庞上带着幽怨,柳月榕回过身,凝视着苏子期,这个自己倾心相爱的男子,现在居然用如此冷漠的语调,如此疏远的称呼唤她。
她声音凄楚,颤颤地说道:“子期,你为何如此对我说话?你难道不认识这玉楼了麽?这一花一……”
还未等柳月榕说完,苏子期便不带感情地说道:“这是本相的别馆玉楼。”
柳月榕使劲摇头,声音更加悲婉:“这是我们的玉楼,是我让阿姐请皇上为你修的玉楼;这是你最爱的桃萦花,是我命花匠悉心照料的桃萦花……子期,你不能这样,不能因为我的赌气嫁与别人,你就不再关心我、不再爱我……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语不成声,柳月榕啜泣不已。
柳月榕梨花带雨,满面愁容,双手紧紧拽住苏子期的衣襟不放。
苏子期怔愣住,脑海里不经意地浮现过芸珂的样子。同样是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可心性却全然不同,柳月榕是娇俏可人,呢喃软语;而芸珂却坚毅独立,聪明伶俐。
“你在想什么……”柳月榕一阵心慌,注意到苏子期方才心不在焉的样子。
回过神来,想先安抚住面前柔婉的女子,苏子期轻轻叹了一口气,手柔柔地放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抚摸着,将她的泪拭去,柔声说道:“好榕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皇宫禁内,耳目众多,你我见面已是冒着杀身之祸,更何况你我如今还有家室,更容不得胡来。”
说罢拥住了眼前的泪人儿,轻轻安抚着她,“榕儿你又有何不放心,我苏子期答应过你的几时未做到过,护你周全自不消说。”
听到身旁男子对自己改变称呼,柳月榕才慢慢宽下心来,幽幽地说道:“我是着急,今天看到你,看到你对那风尘女子如此好,我心里如同被拧了千百般,不是滋味,所以……”言及此处,柳月榕双手蒙面,泪水像断了线的明珠般掉落。
“子期,我不明白,你一向依我宠我,为何我请求姐姐替你赐婚我家亲眷,你要拒绝呢?你偏要找这么一个风尘女子来气煞我才够么?”
柳月榕就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一般,按着自己的心意来做事,苏子期暗暗伤神,百般无语,这朝堂之上的事岂有她想的这般简单明了。
赐婚事小,牵制平衡朝堂才是真,唯恐柳月榕那姐姐不在这件事上做文章。
这傻姑娘被自己的家人利用了还不自知罢了。
听到她的话,苏子期没有作答,侧身想要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从袖中取出方巾来,温柔地又将柳月榕的泪拭去,“你且安心,我自有打算。”
“不要离开我,我不管你以后有没有别的女人,只要你不离开我就好,我什么都听你的,子期。”柳月榕注意到苏子期想要退后,立时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苏子期依旧没有言语,但是也没有推开她。
芸珂站在假山后,脚酸腿麻,终于忍不住偷偷挪动了一下,却未料想,看到柳月榕和苏子期紧紧相拥的画面,心下想来,他们其实是很般配的一对。
不敢继续想下去,芸珂提醒自己忘了今晚看到的一切。
但是却不知为何,心中有些许的憋闷和泄气,苏子期虽然不是自己心爱的人,可是……
终于等到他们远去,芸珂松了一大口气,靠着假山的身子越发的酸了,稍稍活动了一下,往来时的路回去了。
宴会之上,传官宣布宴会结束。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走回右边的席位,坐了下来,同席的中年男子抬头,开口道:“小少爷,宴会结束了。”
洛君逸点点头,安静地坐下,神情微微有点恍惚。
中年男子是那位军师,他看着洛君逸的神情,略有忧心,凑近问道:“小少爷,你方才去哪里了?”
“陈叔,我方才在玉楼。”
“玉楼!?莫不是,苏相的别馆……”陈叔压低了嗓子,紧张道,“小少爷,苏相虽未命人看管玉楼,可却从不让人随意进出。”
“我不知道有那样的规定。”洛君逸眉眼间带着深深的思虑,不自觉地向左边第一席位望去,距离尚远,但也能把那张容颜映进眼中。
“无妨,待老夫去打点一番,只要没有人说出去就会没事。苏相是深明大义之人,断不会因此巧做文章。”
“不说出去,不说出去就会没事?”洛君逸嘴里无意识地念着。
注意到洛君逸的不自然,陈叔向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里一片复杂。
赶至胧月楼,方知苏澈挑拣了几样苏子期喜爱的吃食便离开了,临走前立下账目字据,并叮嘱掌柜,这买吃食的一应费用全由一位姓安的公子负责。
这掌柜一看苏澈的衣着打扮也不像是吃白食的主,何况这胧月楼大多来的是王公贵族,自己也不至于眼拙到看不出眼前这位老爷坐的马车是苏府的行头,便将信将疑地站在门口巴巴地等着这位安公子。
安言用躬身谢过掌柜,取过银子递与掌柜。正至转身,忽又想起什么来,又取了银子来向掌柜要了一壶青竹酒,旋即离开了。
心想着宫中宴还未至结束,安言用悻悻然地望向了不远处魏然耸立在夜幕中的宫城。
那重重叠叠的宫墙暗影越发显得夜色幽深。
白日里的皇城因为色彩和装饰,看上去流光溢彩,庄严华美。
可暗夜里,失去了一切灿烂的表象,这个皇城只不过是一道又一道的宫墙,每一个墙角似乎都透着沉沉死气。
幸亏还有宫墙不能遮蔽的天空。
漫无目的地走着,竟未料想自己踱至浣玉轩。
安言用无奈地笑了。
立在林夜鸢门外,想敲门,却又缓缓放下了手。
背靠着门坐在台阶上,索性又看起了天空。
似乎很久没有如此安静地看过天空了。
安言用看着一钩月牙从东边缓缓爬过了中天。
听着屋内细碎的呜咽声渐渐消失。
听到林夜鸢倒水的声音,听到她被水烫了,把杯子摔到地上的声音。
听到她走路,却撞到桌子的声音。
听到她躺下又起来的声音。
听到她推开窗户,倚着窗口看天空,小声嚷嚷着“讨厌的李永慕,我被坏人欺负了,居然都不来看我。讨厌,真讨厌!算了,算了,刚刚数的数不算,我重新数,再给你一个来看我的机会,嘿嘿。”
而他与她只隔着窗扉,一步之遥。
听到她又关上窗户,回去睡觉……
安言用对着天空想,她的所有难过,所有开心,一直都是为了李永慕……
自己该走了,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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