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暗流涌,长安今何在

  胧月楼二楼大厅。

  “是洛谦大将军啊。”身穿青色衣袍的中年男子轻抿一口茶,无限感慨的样子,“再看看那意气风发的少年,啧啧,定是洛将军的公子,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年纪和你儿子也差不太多,却已经可以随父出征了,真是少年英雄啊!”

  坐在这中年男子身旁的白衣男子喝了口酒,看着这班师回朝的浩荡场面,谈性大起:“说起来,现在真是少年英雄的时代了,现在朝中捏着重权的,无论是政权在握的苏子期丞相,还是拥有重兵、少年得志的洛少将军,都让人十分敬仰佩服啊!”

  “哟,客官们不知道吗?苏相可是我朝最年轻的丞相,他当丞相时不过二十岁光景,现在已经过了四年,他也不过二十四的样子,年纪轻轻就权倾一时了。”小二一边上菜,一边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这位当朝重臣,眼里是满满的崇敬与向往,引来周围客人们不绝的赞赏与议论。

  这胧月楼是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酒品食坊,汇聚于此的非富即贵,都是些身份极为显赫的人物。

  此时,临窗静坐,手持玉盅品茗的玄袍男子,听了那小二的话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注意到周围谈得兴起的几人用疑惑的眼光看过来,微微叹了口气,徐徐放下玉盅,薄薄的嘴唇勾起:“听闻那苏相的确是个天人般的人物,可要说起他的人品,那可比洛将军和洛少将军差远了。苏相玩弄权术,一手遮天,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这麽说,他是个佞臣了?”青袍中年男子连忙问道。

  “佞臣……”玄袍男子楞了一下,旋即作无奈状,“于此,我便不知。不过,倒是听别人说,他未曾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只能说……”这玄袍男子话未尽,往窗外喧闹的玄武大街望去,向身旁静立已久的黑衣男子使了个眼神,便缓缓起身,“苏相算是毁誉参半吧。”

  说罢识礼地向众人告辞,向楼外踱去。

  众人此时才将这玄袍男子看个仔细,立体的五官刀刻般俊美,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威慑天下的气质,棱角线条分明,目光锐利深邃,俊朗温和的外表下不觉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胧月楼侧对着玄武大街,与长安城最负盛名的“浣玉轩”相隔一条清幽的外巷车道。而这“浣玉轩”,顾名思义,便是伶人歌舞妓们安身之所。

  芸珂携着珞瑾便是来到这条外巷旁买小笼包。

  “小,公子!”被芸珂指着鼻子,珞瑾憨憨地笑了,“公子,你瞧,好香的小笼包!咱们今晚可得好好饱餐一顿!”

  看着珞瑾憨傻满足的样子,芸珂也露出会心一笑,“就知道你嘴馋!”对着吆喝卖包子的大叔说道,“这位大叔,来两笼刚刚蒸好的小笼包,给在下这位小兄弟饱饱口福!”说着,便从兜里掏出四文钱来,递与那卖包子的大叔。

  “两位小兄弟,请好勒,热气腾腾又好吃的包子出炉咯!”

  正在这时,那门庭若市的浣玉轩门口突然传来争执声。

  “哟,江公子,这没钱可不能来咱们浣玉轩,槿姨我今日若是给您开了这先河,以后岂不是各路神仙活菩萨都往我这白吃白喝啊!这如何了得!”槿姨嘴皮子好生利落,想必处理起事情来定是游刃有余。虽则年纪略大些,却俨然不减年轻时的风韵和神采。

  “我呸!以前吃我的、穿我的,哪样用的不是大爷我的钱!哟嚯,如今大爷我落魄了,倒被你们驱赶出来了!哼,也不仔细瞧瞧自己都是哪一路子的人!哼,想当初,那初酒贱人竟然妄想与家姐争夺主室之位!笑话!自己是甚麽样卑贱的东西啊!心里不清楚麽?!”江公子双手叉腰,强装一派威风的作势。

  话说完后,得意地向周遭道:“我说,槿姨,让大伙评评是不是这个理!”

  周围人纷纷哄笑不停。槿姨随意理了理发饰。

  “哼,在这里给本大爷装高洁!本大爷今个儿就是不走,看你们能把我怎麽样!”那江公子好生丑陋的嘴脸,竟然自顾自地在浣玉轩门前坐了下来,陆续而来的客人只当其是笑柄,可笑而已。

  只见槿姨不予理睬,径自走进门内。没过多久,几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便挥舞着棍棒追打出来,吓得那江公子命都不要,爬起来撒腿就跑。

  与此同时,胧月楼寂静无人的外巷,一辆点着璀璨宫灯的马车上。

  “相爷,为何长洛室的志气。”驾着马车的黑衣男子凌厉外表里语气冰冷,却也有为主子打抱不平的意思。

  马车内,苏子期把玩着手中精致小巧的骰子铃铛,铃铛儿清脆的响声划破寒夜的寂静。

  “夜桓,莫非你也认为,本相会把他们放在眼里。”

  名为夜桓的男子在听到这句不带任何感情的话后不寒而栗,连忙答道:“属下不敢。”

  “本相,是佞臣?”苏子期似在自言自语,而后爽朗大笑道,“有意思。夜桓,进宫。”

  “是!”回答得干净利落,不敢拖延。

  黑色的夜幕下暗流涌动,一辆马车渐渐隐没在阴影中,星星点点的宫灯火光影影绰绰,看不明晰。

  “看两位小兄弟应该是外地人,像今儿这事便是老生常谈,权当看笑话。这都城内的富贵之人,有钱便是主,无钱便是乞,一天天的变数。”

  芸珂与珞瑾实属看不下去,谢过卖包子的大叔,正打算沿来路回去。

  叮——呤——

  是从那幽静的外巷传来,不一会儿,一辆富丽堂皇的宫车出现在众人面前,明净的宫灯闪耀若夜空中皎洁通透的繁星。

  清脆的铃铛声便是来自那辆宫车。

  疾驰的马车从芸珂身边驶过,一道劲风掀起车帘。

  仅那一刻,她与他的视线交汇。

  好像隔了几千年的宿命,仿若世间的万丈红尘皆于此刻泯灭无息,消失殆尽……

  随着车帘垂下的那一刻,他面无表情地将视线收回。

  然则,擦身而过的那一刹,情从何起,眼眶中竟有温热的液体滚落出来,就那么毫无征兆地没入人迹、没入尘灰、没入……

  “小姐,公,公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正忙着吃包子,珞瑾不经意注意到芸珂的古怪行径,担心起来。

  回过神后,芸珂赶忙用襟袖将脸遮住。

  “哟,可不得了,看这架势,方才那辆华丽的宫车上坐的定是当朝权倾朝野的宰辅苏子期大人。那可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人物啊!”

  买包子的大叔满口的赞赏,还有打从心底里生出的敬畏之意。

  苏,子,期。

  珞瑾看芸珂神情恍惚,便拉着她坐在小笼包摊旁的木凳上。

  芸珂回想着方才所见的一切,犹如深陷梦境之中,那铃铛之声久久萦绕不去,许多年以前模糊的记忆只影零星地在脑海闪烁――

  那个时常静坐于台阶上的小男孩,手里拿着一只竹雕的箫,浅浅吹奏着不成曲的调子,目光呆滞无神,眼泪婆娑。

  一个小女孩经常给他送去酥饼,听他吹箫,和他说话,即便小男孩从来不回答她,她也是自得其乐一般,还送了他,一个骰子铃铛……

  好梦终会醒,远方深色夜幕中的浓雾飘散着浓冬的萧瑟,芸珂只听到疾驰而去的快马“嗒嗒”声响,思绪被拉得很远。

  芸珂从神思中惊醒,望了望周围,望了望珞瑾,“珞瑾……”

  “小,小姐……”

  看着珞瑾紧紧攥住自己的手,手心里满满的汗,担忧的神情,以及眼眶中呼之欲出的泪花。

  “珞瑾,我只是初来长安城,不太适应,休息一下便好了。”

  “珞瑾知道小姐心里的苦,小姐,我们一定会找到老爷的,老爷吉人自有天相。”

  “嗯,好珞瑾,我们回客栈吧。”

  芸珂下意识地向不远处宫车消失的方向望去,旋即转了身,和珞瑾向着客栈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人群攘攘。芸珂看着拖家带口出门逛夜市欢快的场面,不禁黯然神伤。

  缓缓将手伸进衣兜里,那里有一封信笺,上面是芸珂夜夜翻看,最熟悉的文字。

  ——孟芸珂,我赵梓敬从来没有爱过你。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瓜葛。

  抬头一看,天色快要全暗了。街道上处处点起了宵灯,行人们陆陆续续地散了。

  这胧月楼的后巷实属偏街,没有正街来得热闹,这会儿子,早已没有了人迹,更是有无数危险未可意料。

  芸珂和珞瑾两人加快了步子走着,如今虽然身着男儿装扮,可毕竟是两个女子,初到长安,人生地不熟,还是尽早回客栈歇息得好。

  夜,越发地静谧,巷子,也兀自地静得诡异。唯有那一轮皎洁的月华,淡淡吐露着银白色的清辉。

  “小,小姐,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这,这地方怎麽这样的静……”珞瑾死死抓住芸珂的手,手心无端端渗出许多的汗,微微颤抖着。

  察觉到珞瑾的不安,芸珂紧紧回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道:“你方才不是也瞧见了,从这后巷出来的那辆华贵马车。且不说那车上坐的是谁,光是那车栏雕花精巧的楠漓木,爹爹……爹爹曾经说过,那是最最上等的木料,无不是外邦进贡之物。”

  言及爹爹,芸珂哽咽了许多,“由此可见,这巷子的另一头便是通往城中好几家高官的后门,所以到了夜里,才会如此安静,当然也定是十分安全的。”

  听罢,珞瑾又开心地点点头,继续吃着小笼包。

  安全,也会有例外的时候吧。芸珂看着不谙世事的珞瑾,对这静得离奇的夜便也提高了几分警觉。

  还未走几步,芸珂忽然看到眼前黑影闪过,还以为自己眼花。再仔细查看时,便觉得后劲上受了重重的一击,霎时间,神思恍惚,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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