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定亲了,看来不是假的,姜成等人最后一丝疑虑放下。
朱瓒的话却还没停。
“还没来得及跟大家说,毕竟大家也知道,我这样才貌出众玉树临风,北地女子们倾心,如果说了定亲,不知多少人要伤心,这对于北地的安稳有影响”
干笑声在大厅里响起。
“是啊是啊。”
“世子爷您还没吃饭吧?”
“您这样长途奔来,一定累了吧,先去歇息吧。”
将官们的声音接连响起,但这并没有打断朱瓒的话。
“不急啊,我也不累啊。”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你们知道吧,曾经有女子为我上吊自尽啊,这可是很吓人的”
“像我这样丰神俊秀的人,是不能轻易说定亲的”
“当然你们从来没有这种体会,理解不了这种烦恼的”
朱瓒到达深州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霸州。
这并不是因为朱瓒带着兵马做了什么厉害的大事,事实上保州这边比霸州安稳的多,因为成国公大军在长城口到拒马河一带,严守死防阻挡了五万金兵主力。
朱瓒说服深州将官之后立刻写了信让驿兵送去河间。
河间府接到信立刻马不停蹄的送去霸州。
虽然田尧极力的想要郁夫人留在河间府,这样更能保证安全,但郁夫人还是坚持跟随君小姐等人,虽然不上战场,但会留在距离他们最近的城镇等候,帮忙安置救回来的难民。
接到朱瓒的信,郁夫人很是开心。
“我家二小果然来了。”她说道。
二小!君小姐失笑。
骄傲自恋得意洋洋的朱瓒竟然有这么个土的小名。
还有明明只有一个儿子,怎么总是以行二称呼?
“在生他之前,我还生了个,只可惜没养活。”郁夫人说道,“但好歹也睁眼看了一眼,在家里也有他的位置,所以后来生了朱瓒是为二子。”
说着又是一笑。
“贱名好养活。”
对于失去一个儿子的成国公夫妇来说,这个二子是多么的宝贝,起了贱名希望他能好好的活着,然而却又带着他征战,养在最危险的边境,可以让他千里独行进京,让他在追杀中奔走。
如今又带着深州的兵马去救护百姓。
他从小到大都身处不好养活的环境,做着危险的事。
君小姐看着郁夫人神情复杂。
郁夫人并没有注意她的神情,只是含笑看着朱瓒的信。
“娘,保州和雄州由我来,霸州归你。”她念道,抬头看向君小姐,“那这下咱们省事了。”
君小姐含笑点点头。
郁夫人低头拿起另一封信,看到上面的字笑意更浓,转手递给君小姐。
“这是给你的。”她笑道。
君小姐神情惊讶。
“我也有?”她说道。
朱瓒知道她在这里了?
为了避免被锦衣卫察觉行踪,除了郁夫人外她没有告诉别人她的身份。
朱瓒刚从京城到来,他怎么知道?
“你是他的未婚妻啊。”郁夫人笑道,“问候了娘,当然还要问候一下娘子。”
要不然岂不是露陷了。
君小姐恍然笑了,不过他真的写信了?她好奇的接过来拆开,内里竟然真的写了信,洋洋洒洒尽诉关切和相思之意。
虽然情真意切,但其实又空洞乏乏,一看就是闭着眼或者翻着白眼写的。
君小姐抿嘴笑。
“这信我可得好好留着。”她说道,又拉着郁夫人的胳膊,眼睛亮亮,“夫人,你不要告诉他我是谁,等见了面吓他一跳。”
郁夫人哈哈笑了。
“好。”她拍了拍君小姐的手,“我不告诉他,到时候吓他一跳。”
二人正说笑着,雷中莲急匆匆走进来。
“君小姐,少爷送来的急信。”他说道。
这个少爷的称呼,郁夫人已经不陌生,这些日子这个名字常常的出现,甚至可以说与她们息息相关,吃喝用兵器制作都离不开他,除了钱,还有极其灵通的京城消息。
郁夫人看着君小姐打开了卷筒。
这种信就是急信,用最简短的语句以最快的度送来,从阳城到霸州这边比兵部的快脚驿还要快,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君小姐打开卷筒,原本含笑的面容顿时凝固,握着竹筒的手也攥紧。
“议和结束了。”她说道,“三郡割让达成,金军进入三州,北地所有驻军全部撤回,如有违抗。”
她看向郁夫人。
“以谋逆论处。”
这个违抗要以谋逆论处的人指的谁,大家心里都清楚。
君小姐看着郁夫人神情悲愤。
郁夫人神情倒是沉静。
“这么快啊。”她说道,“那很多百姓只怕来不及撤走了。”
她只担心这个啊,君小姐看着她神情复杂。
“还好我们这边已经撤走的差不多了。”她说道,挤出一丝笑,“我们再加快度。”
再加快度,也比不过金兵倾巢涌入的度,比不过朝廷令传的度,必然有很多百姓要来不及了。
保州边境。
烽火连天滚滚而起,天地间一片哀嚎。
无数的民众在狂奔。
春日的北地依旧荒芜,才冒出绿意的野草瞬时就被人群踩烂,旷野里到处都是人,哭喊着狂奔着,摔倒了被身后的人踩上去,接连几次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在他们身后有烽火不断的升起,连绵不绝,预示着大批金军正在袭来。
跑啊,快跑啊。
前方的出现了一队队官兵,奔跑的人群看到了希望,哭喊着举着手冲过去。
但那些官兵也看着远处连天的烽火,神情浮现惧意。
“三万金兵将破境而入。”为的将官喊道,“我们,我们快撤。”
前后的兵丁们立刻调转马头,看着这些官兵要走,奔来的百姓们顿时哭喊着跪下,拦住他们的马蹄。
看着这些哭喊的百姓,为的将官神情亦是不忍。
“你们不用怕。”他声音颤抖说道,“你们其实不用逃,你们以后就是金人了,在这里你们还能活。”
民众们一片哭声,一个老者跪行上前。
“大人,语不同,貌不同,怎么成金人啊。”他哭道,“十年前我等迎贵将,协杀金贼,现在你们走了,金人怎么能待我以人等啊。”
将官的神情亦是复杂。
“不是我们要走,实在是皇命难违。”他说道,“就连成国公也正在退兵,这里已经不是我们大周的了,我们不能留。”
民众哭声更大,老者举手叩头。
“求大人带我们同去。”他哭道。
民众们跪了一地连连叩头。
“带我们同去。”
“带我们同去。”
哭声震野。
马上的兵丁不少都忍不住落泪,为的将官更是面皮抖,看着跪了一地的民众,再看看铺天盖地的烽火,最终一咬牙。
“你们,珍重。”他哑声说道,扬鞭催马,“走。”
马儿一声嘶鸣跃过跪地叩头的老者。
其他兵马立刻跟随他催马离开。
满地的民众绝望的哭喊,有人起身追赶,也有人跪地呆呆茫然。
人的两条腿怎么能跑过马的四条腿。
很快兵将们越来越快,追赶的人群被抛下,跌倒,绝望的看着视线的人马远去。
但忽然奔跑的兵马停了下来,在他们的前方又出现一队兵马。
怎么了?
“不准退。”
沉沉的声音响起。
为的将官看着面前举起一面令旗挡住去路的男人,神情一阵红一阵白。
“世子爷。”他说道,“皇命难违。”
朱瓒看着他。
“皇命舍的是土地,不是民众。”他说道,“但凡有一个民众我们也不能舍弃。”
将官神情复杂。
“世子爷。”他指了指身后,“贼奴势大,我等怕是无力阻挡。”
“打不过也要打。”朱瓒淡淡说道,看着远处的烽火,“不过一死而已。”
将官攥紧了缰绳。
“要不然你们以为当兵为将是为了什么?”朱瓒的声音再次响起,灼灼的视线看向他们,“要不然你们以为国和百姓养你们十年是为了什么?”
说到这里声音陡然拔高。
“难道是为了让你们在贼奴侵袭的时候望风而逃吗?”
“难道是为了让你们在看到百姓死在贼奴蹄下时视而不见吗?”
“难道给你们铠甲给你们兵器给你们军马,是为了让你们在贼奴到来时,跑得飞快吗?”
“难道你们这为官为将为兵,就是为了当个懦夫吗?”
一句句话砸过来,砸的这边的兵将面红耳赤。
朱瓒不再看他们,将手中的令旗一收,纵马向前。
“滚吧,你们这些懦夫,滚去好好活着吧。”他冷冷说道,将腰里的长刀拔出,向前一挥,“好汉们,随我拒敌。”
跟随他们身后的兵将们齐齐拔刀。
“拒敌!”
伴着呼喝声众马奔腾,山呼海啸般越过这些将兵。
看着朱瓒等人呼啸而过,这边的将官面色涨紫。
“娘的,不就是一死吗?”他喊道,掉转马头,拔出了长刀,“拒敌。”
身边的兵将们亦是纷纷掉转。
“拒敌!”
喊声山呼海啸。
兵马也如同海浪滚滚从身边而过。
跪地的站着的民众们尚自呆呆不可置信,地面的颤动让他们浑身抖。
老者流泪跪地叩头三下,这才一擦眼泪起身,和身边的人相互搀扶跌跌撞撞前行。
在他们身后,兵马背道疾驰,军旗猎猎,长刀如林。
刀不落,林不倒。
霸州边境。
旷野上民众向前疾奔,在他们身后有兵将们如墙般排开,看着前方远处腾腾而起的烽火。
辎重车早已经不再埋锅造饭,半蹲在重重的护盾后,每个妇人面前都摆放着密密麻麻的石弹,一杆杆长枪也束扎到车弩上,倾斜向上,春日的艳阳下闪着寒光。
在他们身后则是密密麻麻的方阵,鏖战时久铠甲已经不再鲜亮,长枪依旧如林,几杆大旗随风飘动。
青山军。
顺安军。
军如山,山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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