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呲一声,王军头手里端着的茶碗一歪,茶水倾到炭火盆里,顿时腾起一股浓烟。
屋子里响起咳嗽声夹杂着骂声。
“老丁你能不能别这么小气,弄点好炭来招待下兄弟们?”
丁大山也是咳嗽两声,挥手驱散烟雾。
“要不是招待你们,炭火都没得烧。”他没好气的说道。
因为这个插曲屋子里的凝重被搅散了几分,窗户开开散了烟火重新关上。
“都说说吧。”王军头重新倒了一碗茶坐下来说道,“这件事怎么办?”
屋子里的人有的咳嗽,有的吸了吸鼻子。
“难办啊。”有人说道,“这没法办啊,实力太悬殊了,他们再厉害,打开了城门,咱们对战那么多金兵,这…怎么能行?”
但这一次他的话音落,却没有立刻有附和。
在屋子里坐着的人神情复杂若有所思。
“咱们有这么多人,如果叫上茅老七孙德利董源他们,就能聚集二千多。”丁大山忽的说道,“又是夜间突袭,那老九又说金贼其实外强中干,也许…”
王军头看着他皱眉。
“老丁,你不要被军功冲昏了头。”他说道。
这几句话说中了大家的心思,让屋子里的人神情再次各异。
没错,砍柴人头领老九前边说的那些,虽然听起来可行,但到底是有些儿戏有些冒险,不过最后说的那句却很实在。
军功。
如果有了军功,才可以升官发财,有了军功,死了家人也才能得到荫荣。
作为一个武将,升迁最快捷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军功。
跟军功相比,冒险好像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的事。
俗话说富贵险中求。
砍柴人的身份特殊,言语之间模糊成国公,也就是说他们的确是被成国公派来的,至于为什么能听从成国公的调派,大概是有了某种交易。
成国公虽然不能来,但其实心里还是惦记这边,所以才有了这种安排。
砍柴人凶悍也适合这种快攻狠战,又不得不隐蔽身份,让他们这些当地的官兵在前,也不会乱了军中的规矩。
这安排真是太周全了。
“成国公真是殚精竭虑啊。”丁大山眼睛有些发红的感叹,“成国公心系整个北地,没有为了大局舍弃我们这些小局。”
他说着深吸一口气看着屋内诸人。
“老九说的没错,援兵,他们就是援兵,命令,成国公的命令。”
屋子里的人默然一刻。
“干了。”一个军头忽的将手里的碗砸在地上说道,“这种憋屈的日子老子过不下去了。”
另一个军头也紧跟着摔了茶碗。
“没错,只要他们能打开城门,我就跟金贼拼了。”他说道。
丁大山忙哎哎两声。
“别摔我的碗啊。”他说道,“没几个好碗了。”
王军头也站起来将碗摔在地上。
“丁大山,开德府衙后厨里有很多名贵的盘碗。”他说道,“明晚要是能打下开德府,那些碗盘任你拉走,我们保证都装看不见。”
丁大山眼睛一亮。
“老王,那这可就说定了。”他说道。
这说定了一语双关,在场的人心里也都知道说定的是什么。
当下余下的两人也啪的将碗砸在地上。
“说定了。”他们也大声说道,“不就是几个盘碗,你都拿去。”
说罢屋子里的众人对视一眼,叉腰大笑起来。
“现在去说服那三个小子。”王军头整容说道。
“说服那三个也容易,那几个家伙最是贪军功。”丁大山说道,眼睛闪闪亮,搓了搓一双大手,“这一次要是成了,那咱们可就立了大功了,名留青史也说不定。”
在史书上记上一笔,那可是很多读书人都梦寐以求的。
在场的人都眼睛放光,大冬天里站在几乎没有炭火的屋子里,热汗蹭蹭的冒。
“这是一个天大的机会。”他们都喃喃说道。
…………………………………..
冬夜寒风呼啸,点燃安置在开德府城门前火堆被吹的摇晃的几乎要熄灭。
开德府四个城门都设置了这种大火盆,原本是没有,这几日才安置,很明显就是为了防止夜间有人接近府城。
但今晚北风狂做,有些地方便变的忽明忽暗,这让城门上的守兵勘察城门外变的没那么清晰。
一阵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夜色漆黑中似乎人头涌动,狂风在原野上席卷,怪声呜呜,掩盖了行进的脚步声。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丁大山低声说道,看着前方若隐若现的府城,“今日太适合夜袭了,你说老九选今日,是巧合还是提前知道天象?”
一个砍柴的还知道天象了。
王军头翻个白眼,只可惜夜深里没人看到。
还诸葛亮转世呼风唤雨呢。
“就别关心是巧合还是天象了。”他低声说道,“看他们能不能顺利打开城门吧。”
他说罢又回头看了眼。
“茅老七看来是不肯来了。”
他们一同去说服另外三个屯堡的军头,但两个同意了,一个没有明确答复,说要考虑。
“这么短时间还考虑个屁,摆明了就是不敢来。”丁大山啐了口说道。
“不来就不来吧。”王军头说道,看着前方握紧了手里的兵器,“说不定我们也是白来。”
如果那些砍柴人进不去开德府,或者进去之后没能成功打开城门,那他们就没有办法了。
进不去,救不得,只能掉头跑走。
“等等吧。”丁大山亦是握紧了手里的兵器,低声喃喃。
……………………………..
心里有事的时候,等是很折磨人的。
趴在冻硬的地面上,寒风吹过一遭,丁大山等人的心都凉透了,吹的丁大山还有些恍惚。
他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这事情也太荒诞了。
“老王,你掐我…”他忍不住转过头,牙关相撞的说道。
话音未落就见身边的老王跳了起来。
“着火了!”他哑声喊道,声音颤抖,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激动的。
着火了?
丁大山看去,果然见前方的夜色里腾起浓浓的浓烟伴着火光,同时嘈杂声也随风飘散。
他们进去了!点燃两个军营了!
丁大山身子绷紧牙关相撞发出咯咯的声音。
“城门开了。”
只一眨眼的功夫前方的哨探传来了消息。
好快!好猛!
丁大山只觉得浑身发麻,明明冷的彻骨寒,热汗又蹭的冒出来。
杀!他跳起来就要喊道。
声音未出口,就听得另一边已经传来了喊杀声,同时无数火把亮起。
这,这又是谁?
丁大山等人愕然看去,顿时瞪眼。
“茅老七!”他喊道,旋即恼怒,“这不要脸的东西,不声不响的竟然跟来了,还想抢功!”
他的话音落,王军头已经举着刀冲了出去。
“杀敌!”他嘶声喊道。
一群兵士紧跟着喊叫着向府城涌去。
丁大山差点被撞个趔趄。
“娘的。”他喊道,“一个个都谨慎斟酌,被老子逼着入洞房似的,现在见了功劳了一个个跑的比兔子都快。”
话虽然骂着,声音却是带着笑意。
“小的们,报仇雪恨的机会来了!”
他一声嘶吼人也向前冲去,在他身后紧跟着的是那个叫马都的小兵,瘦弱的身形握住长枪,眼里闪着亮光,如同利箭一般直刺向府城。
可以报仇了,报仇了,爹娘报仇了。
冬日的深夜,火光汹汹,喊杀声搅动了半边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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