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只有四寸长的短剑,破空刺出。剑尖轻颤,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绽放开来,无数剑气肆意挥洒,明月失色,星光黯然,夜风狂吼……剑气所到,灰飞烟灭。
剑身挺刺,剑意却为斩!
一剑斩下,黑色长剑的厉芒顷刻间被淹没,那柄绝望的黑色长剑寸寸碎裂,四散激飞,不知道打烂了多少门窗,打破多少砖墙。剑花绽放,极有美感的释放着磅礴无匹的剑意,挥洒之处,如一代书圣狂草疾走,又似醉酒诗仙快意狂歌!
剑光散,剑意收。宽敞的街道上,处处残破,满地断砖裂瓦、碎木残窗。长路一分为二,青石铺成的平整道路,仿佛被来自上天的巨犁开垦,露出一道令人心悸的沟渠。
剑手苦笑,呕血道:“你?……怎么可能?……是大宗……”
残留在他体内的剑意爆裂开来,将他躯体炸成粉碎。
秦飞顾不得喘息,收起短剑,扶起受伤的成信,迅速逃离!
东都无数强者,被这惊天一剑所感,目光所向,均是,菜市街!
“跪下!”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充满了威严。若非久居人上,决计没有如此气势。房间里,十二支香烛静静燃放,透着华丽的宫纱,将偌大的厅堂点缀的如同白昼。
厅堂内有十张座椅,却只有三人,一人坐,一人站,一人跪!
居中而坐的男子,年约四十来岁,容貌清越,浓眉高鼻,一身锦衣紫袍,端坐于上。他冷漠的看着跪在面前的年轻男子,厉声斥道:“你还记得为父告诉过你,对敌要怎么做吗?”
“孩儿记得……”跪在面前的年轻男子不过二十岁许,面目俊朗,明亮的灯光照耀着他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庞。
只是此刻,他已汗如雨下,急促的说道:“父亲说过。对敌一要谋定而后动,绝不打没有把握的仗;二要知己知彼,宁高估对手三分,绝不低估敌人一线。”
中年男子冷冷的哼了一声:“东都乃大楚国都,藏龙卧虎。单是四品以上官员便不计其数。民间有歌谣,亲王遍地走,高官多如狗。路边一个茶水摊的老板,都可能跟某部高官沾亲带故。你可曾查过秦飞的底细?没查,为何派人杀他?”
年轻男子猛然昂起头,倔强的叫道:“父亲大人,日间黛儿的绣球莫名其妙被秦飞接去,她回家闭门不出,大哭一场。我只有这么一个妹妹,打小我就疼她惜她,怎么能看着她被迫下嫁一个低贱的菜市街巡检?若是我连妹妹都保护不了,我唐轩将来怎么守卫唐家?况且,区区一个菜市街巡检,又能有什么本事?我派齐黑剑、段龙段虎兄弟杀他,怎知会失手?齐黑剑已是九品巅峰……”
“闭嘴!”中年人怒喝道:“事到如今还在狡辩,大楚高手,四成汇聚东都。你可知道东都先天高手有多少?宗师级的高手又有多少?就算是大宗师……你以为只是你知道的那几位么?秦飞能在这三人围攻之下逃走,还能造成一死两伤,你还不是低估了对手?”
“滚回清竹园去,禁足一月,反省清楚了,再来请罪!”中年人猛然挥袖,唐轩跪伏在地,磕了个头,这才起身离去。
厅堂之中只剩两人,灯光通明,堂内却寒意逼人。中年男子低头看着腰间悬挂的玉佩,沉默半晌,这才问道:“柳总管,你查到秦飞多少?”
一直站在他身侧不语的柳总管跨前一步,转身对中年人拱手道:“老爷,据查秦飞乃是孤儿,自幼生长在菜市街。被一名叫秦月的女子收养,那女子还收养了一名叫做成信的男孩。这十余年来,秦月靠给人缝补衣服、做布鞋为生,去年病逝。成信十年前就在菜市街卖书,无论是典籍名著还是风月小说,甚至朝廷禁书都敢卖。而秦飞,少年时在菜市街十几家店里帮忙。跟过铁匠、厨师、赤脚郎中,只要能赚到钱就干。”
“去年巡检学堂招考,秦飞报名参考,训练七个月之后,以学堂首名毕业,却因为无钱给人送礼,被发配到菜市街巡检所任职。据说,巡检学堂对他评价甚好,武力可达六品上等。询问他师承的时候,秦飞自称是跟着菜市街的人所学。我也查过,菜市街帮派林立,有的帮会甚至有九品高手作为供奉,倘若有人指点他们兄弟两招,以十七八的年纪,练到六品上,也不算稀奇事。”
柳总管说完,便放下双手,等着中年人训话。
“半天时间能查到这么多,也算是难为你了。”中年人悠悠的叹了口气,沉吟道:“如果他的兄弟成信跟他实力差不多的话,也就不难理解段龙段虎的伤了。他们两个都是刚刚突破六品,面对两个六品上的高手,不敌是很自然的。”
柳总管深以为然,常人习武,以九品为阶。一二三品只能算是入门,四五六品便可称为好手,跨过七品之后,便是高手之列。
若是能够突破九品,迈入先天之境,那差距就不可估量。
先天之上有宗师,能成为宗师级高手的,便是亲王贵胄,也要礼遇有加,待为上宾。
倘若更进一步,成为大宗师,那便是天下屈指可数的人物。就算一国之君,也不会轻易招惹一位大宗师,想想成天要提防一位有通天彻地之能的强者,哪怕是皇帝,做的也无趣的很。
看到柳总管欲言又止,中年人笑道:“你已跟随我数十年,没有外人的时候,我们便是兄弟。有什么话,是你不敢对我说的?难道我唐隐官做大了,却要没了兄弟吗?”
柳总管微微一笑,轻声说道:“秦飞的背景目前看起来没什么蹊跷。但齐黑剑可是死在一位大宗师的手中……”
“你说的不对。”唐隐打断了柳总管的话:“当时段龙段虎都已昏厥过去,没有看到是谁出手杀了齐黑剑。剑意的确是大宗师的剑意,可释放这剑意的人,未必就一定是大宗师。倘若真的是庞真、易老头这样的大宗师出手,一剑之威,可凝重如山,也可轻如夜露。又何必为了杀个齐黑剑,就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柳总管颔首道:“的确有可能。但一位大宗师把自己的剑意封存,所耗极大。我实在想不到,秦飞怎么可能跟一位大宗师扯上瓜葛?”
“这天下,看似不可能而又切实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唐隐悠然一笑,淡淡的说道:“秦飞虽然接了我女儿的绣球,但也没必要着急对付他。我女儿不想嫁给他,难道我们唐家除了杀人就没别的办法吗?”
柳总管神色一懔,冲着南方指了指,低声说道:“老爷,我最担心的是,会不会是宫里那位,暗中派人保护那个巡检。”
“是不是都不要紧。又不是明天就要嫁女儿!”唐隐淡然说道:“倘若真的到了要大婚的时候还没有解决,区区一个巡检,宫里那位,还真当我不敢杀么?”
柳总管轻轻点头,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跟着唐隐跑到大楚来的岁月。那时候,意气少年,指点江山,天下间哪里有他们不敢为之事?
若不是这般气度、这般豪情,又怎能扶助楚帝把强大的魏国打得土崩瓦解。只是时过境迁,当年的好兄弟,也已成过眼云烟了……
“给我盯紧了秦飞,继续查他的底细。那记大宗师的剑意,想必是有些怪异。”唐隐想了想,又吩咐道:“巡检署南城分署的镇署滕志义,是府里张管事小妾的哥哥,是不是?”
柳总管忍不住笑道:“府里事无巨细,果然都瞒不过老爷。”
“既然如此,就让滕志义看着他。”唐隐沉声说道:“只需让滕志义隐约能猜到府里的态度,他若是不会做事,我看,南城分署也可以换一位镇署了。”
“滕志义不是个蠢人。”柳总管心中笃定,府里张管事光小妾就有十三位之多,小妾的亲眷多了去了,滕志义能脱颖而出,成为一区镇署,当然不可能除了溜须拍马之外,什么都不会。
“就这么办吧!”唐隐略带倦意的挥了挥手,柳总管知趣的告辞。
厅堂里寂寞如烟,十二支红烛垂下的烛泪一缕缕凝结成千奇百怪的模样,小小的飞蛾,顺着宫纱罩口,毅然冲入火光,顷刻间划为灰烬。
唐隐默然的看着飞蛾扑火,手中抚弄着腰间的玉佩,喃喃自语道:“月儿,你知道吗?今天听见那个秦飞的养母也叫月儿的时候,我心里不禁一痛。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找你,可你到底去了哪里?你一句话,我可以放下兵权,我可以不要荣华富贵,只想与你一起寻个世外桃源,平静一生。可你,为何终究要离开我?”
他的目光轻转,静静的看着墙上一幅画卷,眼神中满是伤感,不复往日沉稳凝重的模样。而画中女子倚窗眺望,神态祥和,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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