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林出事了!”
这个消息被送到文轩楼时,几位先生正在品茗,可一接到消息,周东义就定不下心来了,来到报信人和两名儒生面前。
“详细说说。”
那两名儒生还惊魂未定,若非房间里充斥大儒文思,能安神定心,恐怕连话都说不清楚。
周东义虽然焦急,但并未催促,而是温言安抚,几息后,两名儒生便将自己经历的事情说了出来。
其中一人说道:“我等入了士林之后,先在据点周围活动,随时间推移,最早入林的那些人,身上士林气息浓郁,开始回返,人数渐少,这个时候,那天理书院的贺书长,号召几人同行,十人一伙,结伴向外探索。”
周东义点点头:“向外探索倒也不错,难得入林一次,如果局限在一亩三分地中,未免可惜,让你们结伴也是对的,毕竟士林凶险,若一人行走,遇了危险,不好脱身,甚至连个知道的人都没有。”
另外一名儒生则道:“是这个理,我们也都明白,便响应号召,慢慢向外探索,开始的时候,离开驻地不远,碰上什么危险,也能及时回去,慢慢的,我等对周围危险大概熟悉了,紧绷的心弦也就松动了,不少人逐步扩大了探索范围,甚至有人深入密林。”
周东义立刻就明白过来:“如此说来,并不是东华洲在士林的据点出事了,而是远离据点之后,碰上了危险。”
说完这句,他明显松了口气,先前听到士林出事的时候。他是往最坏的情况去想的,难免患得患失。
大儒、先生,或许智慧通透,但没有修士那样能掐会算的本事,手上没有足够的情报。很难判断和推测出事情的发展。
而士林,是个与阳世隔绝的地方,大儒纵然曾入过林,可几十年下来,里面的局面如何,早就不甚清楚了。又如何能去推测。
刚才消息传来,不只是周东义在意,其他相关的大儒,同样也很着紧,现在听了两个儒生的话,知道事情不是最坏的情况。多少都放下了心思。
另一边,那儒生心有余悸的说着,根本没注意到其他人的表情、神态,也没有察觉到刚才气氛的怪异,随后,在提到几人一伙、外出探索的时候,他先后提到了几个名字。
这些名字。屋里的大儒们都算有些耳闻,知道是东都之外、其他书院的佼佼者,也有世家大族中有些名声的后进。
这次杏坛论道,整个大瑞,好几座城池都有参与,除了兴京、东都这样的一国都城,那北方燕赵、三晋之地,东方的齐鲁、两淮之地,南边江南、岭南,甚至连西南巴蜀。更西边的西域百国,都有几座大城,聚集了诸多儒生,魂入士林。
这些人,有些进入林中后。分散到几个据点,有的则和兴京、东都的据点在一起,这两名书生与人结伴,人选并非只局限在东都书院中,恰恰相反,因东都书院彼此竞争,在结伴的时候,反而会去找来自其他城池的书生。
这一点,只要稍微思考,在座之人都能理解。
“……即使离了据点,碰上危险,但我等有了生存的经验,彼此协力,倒也无碍,而且收获不菲,渐渐放松警惕,就算有危险消息传来,也未放心上。”
两名儒生你一言我一语,诉说事情经过,倒不是他们说不到重点,在场大儒想做出合理推测、决定,就须收集足够信息,当然要详细询问,搞清楚前因后果。
“什么危险消息?”周东义皱起眉头,“这世间之事都有联系,我平日的教诲,你们莫非没有放在心上?”
两个儒生立刻唯唯诺诺,小陈先生便道:“周兄不要忙着苛责,若他们世事洞明,也没有必要向我等求学了,先把事情说清楚。”
“说吧。”周东义这也是急了,要知道,二人带来的消息里,提及有一名书院学生身故,若非此事和其他书院也有联系,周东义早就赶回去了。
“几日之前,有几伙人外出未归,我等当时并没有在意,以为是他们碰上了机缘,等我们遇上了,才知道好歹,原来是有妖物在外猎杀儒生之魂!”那儒生虽然怕惹周东义生气,但知道不能隐瞒,还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什么样的妖物?”周东义心中一动。
“妖物凶残,速度奇快,只要一现,就有寒光相随,稍有停顿,人就要殒命,看不甚清楚,只能看出大概轮廓,似与常人相似,”儒生说着,尽量回忆,“我们近十人,最后只有两人逃出生天。”
待听完二人所说,周东义彻底坐不住了。
“你们若是所言不虚,那妖物绝非东华洲之物!”
“不敢有半点欺瞒!”两名儒生连忙说了一路逃命事,他们一行几人,逃到最后只有三人存活,结果还是折了一个,若非书院有条秘径,怕是要全军覆没!
“好家伙,简直丧心病狂,这么多魂,说灭就灭,不怕因果缠身?”周东义怒发冲冠,对其他人道,“邱生画作虽然不错,却比不得此事,今日没时间看画了,只能留待有暇,我要先回书院!就此告辞!”话落,带着报信的儒生,匆匆而去。
周东义一走,其他人也有了去意,他们书院都还没接到消息,可门人弟子都在林中,如何能放心下来?一个个也不遮掩,先后告辞。
没过多久,屋子里就只剩下三人——
曾为相国的韩逸、千书斋的庞楚,还有一个,居然是春秋书院的郑丘。
看着刚刚还坐满了人,如今却已空荡荡的房间,三人先是沉默,接着有人打破了寂静。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确实不是看画的时机了,听那两个后生一说,我都有一些担心我那侄儿了。”庞楚摇了摇头,视线落在郑丘身上,“郑老不担心自家书院的弟子?”
老人听了,咧嘴一笑,嘴里缺了几颗牙齿:“老朽老迈,思绪比不上年轻人了,回去也帮不上什么事,再说世间危难何其多,一时挫折算得了什么?倒是重绘上古盛景,这样的事情,千年也未必碰的上一回,老朽有幸在行将入土前遇上,定要做个见证人,岂能他顾?”
“哦?没想到,郑老对邱生的评价这么高!”庞楚略感讶异,“不过,即便是千年难得一遇,可眼下其他几人离开了,也要失色许多,可惜了,以这几幅画,足以让邱生在东都留下一段佳话,甚至名动天下的,如今却要推后个几年了。”
这时候,韩逸的声音从旁传来——
“这倒未必,众人离去,看似邱言损失,焉知不是其他人错过了难得之事?”
“连老相国都这般认可邱生?”庞楚脸上的意外之色越发浓厚,目光一转,视线落到了桌上。
此刻,桌上正摆着几幅画卷。
这些画卷,其实都是邱言所作,自那日文轩品评之后,邱言着人送来一幅画,往后的几天,每日都有人过去,领来一幅,放在楼中,供几位大儒、先生观赏。
画中内容,无一例外的,都是上古之治的情景,不过每一幅都不尽相同,有的描绘渔猎,有的描绘火种,几幅下来,几乎涵盖了上古时期的衣食住行。
即便几位大儒各有传承,对上古之治的理解并不相同,但看了这些画后,也能看出这些画并非无的放矢,其中蕴含很大隐秘。
不只是画中情景,就画作本身而言,也不寻常,每日一幅,邱言的画技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高,不只是绘画技巧,连画中神韵,都渐渐浮现出来,和笔墨线条勾勒在一起。
邱言的书法,蕴含着骨血饱满的意境神韵,而他的画,却又有所不同,虽然线条与书法一脉相承,可构成的整体,却有种厚重混合着飘渺的矛盾味道,厚重来自于笔墨,而飘渺就是源自神韵了。
韩逸打开一幅画,接着就道:“邱言的画作,一幅胜过一幅,昨天送来的那一张,单论技巧、神韵,已经堪比国手,想来今日的这幅又会有巨大提升,很有可能会将积累喷薄出来,呈现点睛之笔,若是再次引动上古之治的奥秘,其他人错过了这幅,那可就是憾事了。”
“老相国的这番评价,如果传了出去,肯定要引起轩然大波,”庞楚定下心来,看着桌上几幅画卷,眯起眼睛,“取画的人已经去了,我倒要看一看,今日这幅,能有多少不同。”
当日文轩品评,邱言观想上古,因是突如其来的事,震撼了几位大儒之心,让他们心神投入,各有收获,事后想要故技重施,几乎没有可能,因为心中已有准备,难免要落下斧凿痕迹。
正因为如此,这几日送来的画作,虽一日强过一日,也算震撼人心,却比不上当日观想。
………………
正当文轩楼中几人对话的时候,邱言所住的那片林子,却是热闹非凡,人来人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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