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言还在想着,对面长发沼人身旁跳出一名壮汉,大吼一声:“废话少说!快自断手臂,若是不愿,就让我等代劳!”
兵卒里有人不忿道:“你们不要太嚣张了!这里是大瑞之土,我等乃大瑞之兵,这次你们无故闯入营地,先是言语挤兑,后又出手暗算,分明是……”
那壮汉打断:“你等中土之人只会狡辩么?说我等嚣张?笑话!我家王子马上就要娶了宋家小姐,到时就是你等主子,主子教训奴才,那也叫嚣张?”
这番话传播开来,酒馆里的人都能听个分明。
两名刚走进来的儒生听了,摇头叹息:“愿赌服输,总该先断了手臂再言语,万一惹恼了沼人,不说坏了大瑞名望,引得兵变可就麻烦了。”
另一个道:“不错,那长发之人,正是沼人小王子,在五溪势力不小,节度使有心让小姐下嫁,借此拉拢,这是大局、大势,若因一个小小兵卒有了变化,岂不因小失大?这些丘八眼里一点大局都没有!为了大局,断条手臂又算得了什么?”
言语间,两人颇有指点江山的味道,冷不防被一声冷喝打断。
“笑话!”
邱言长身而起,瞥了两儒生一眼:“凭你们也妄谈大势?可知百战之兵才是国朝大势?”话落,他甩了甩袖子,径直朝医馆走了过去。
留下两个面面相觑的儒生。
“他是何人?这般唐突?”
“看着眼熟,我想起来了!不就是那被吓晕的邱生么?”
“不错,就是他!考较学问都能被吓晕,居然敢在你我面前造次!”
“说你我不懂大势?笑话,我等方才还在节度使大人面前高谈阔论!”
“就是,我们与节度使交谈,深知边疆虚实,眼界与纸上谈兵之辈不同……”
两名儒生被一声喝住。心头有火,一认出来邱言,免不了大加贬低,抬高自身,还刻意提高了音量,想引得旁人响应,但游目四顾,才发现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医馆处。
心头不忿,两名儒生也将目光投了过去。
“且看这邱生怎么惹祸,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医馆门前。沼人咄咄逼人,刘宏等一众兵卒心急救人,气势先就落入下风,等到对方将宋大小姐的名头搬了出来,虽然心有不忿,却也知是实情,一时间,精神隐约颓废。
那沼人大汉见了,咧嘴笑道:“知道理亏了?你们中土人就是这般无用!”
只是。他这话刚落下来,就有一道声音从后面传来——
“我中土若真无用,就不是你们来武信城求亲,而是我等去沼林进献了。”
“什么人?”沼人大汉听出了话中嘲讽。不禁怒从心头起,转身怒视,入目的却是名身穿青衫的儒生,看上去不甚高大。
“是个读书的?好嘛。平时见到爷爷,你们这群书生都是绕着走的,今天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出言讽刺?”沼人大汉说着,提起拳头,作势欲打。
往日里,只要他做这番动作,被看着的儒生往往就要躬身作揖,急急逃离,可眼前儒生却是笑了起来,没有半点后退的意思。
一时间,倒让沼人汉子愣住了。
突然,长发及脚的沼人小王子开口了:“松高苏,你一个粗人,和个书生斗嘴做什么?直接拿下。”他的声音低沉、飘忽,但话一出口,就让沼人大汉安下心。
沼人大汉听了,脸上狞笑,抬手一抓,筋骨鸣叫,明显是命修有成,甚至炼化了一魄。
顿时,劲风笼罩儒生。
刘宏这时候也认出来,这个出言的儒生,正是自己之前结识的邱言,正想出言阻止,却见到邱言不闪不避,也是抬手一抓,手上气血翻腾,精气四涌,出手速度快若闪电,抢先抓住了大汉手脖,手指连弹,发出崩崩声响,跟着“啪嚓”一声,就将手腕骨给卸掉了,疼得大汉嗷嗷大叫。
邱言手上不停,抡臂甩动!
呼!
劲风声中,“轰隆”一声,沼人大汉被重重摔在地上,背脊倏地挺直,整个人在地上弹了一下!
一个瘦弱书生,将一个高过自己三头的壮硕大汉抡起、摔地!
这一幕,被周围和酒馆里的人看在眼里,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尤其准备看好戏的两个儒生,更是惊得瞪大了眼睛。
松开五指,邱言彷佛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先是整了整衣衫,然后朝长发男子道:“这位应是沼人小王子了,听说你曾入国子监读书,现在看来,是半点东西都没学到,白白去了一趟。”
沼人小王子眯起眼睛,精芒从眼缝透射出来,好似毒蛇吐信,给人异常危险的感觉:“你是何人?敢插手我的事情?惹恼了我,便是将你杀了,朝廷为了安抚我的部族,一样不会追究!”
他一开口,就是生杀予夺的味道,杀气四溢,便是刘宏这样的兵卒听了,都隐隐生出寒意。
邱言摇摇头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与人相处,便是禽兽也会知礼,人若在禽兽中待得久了,也就如同禽兽一样,只知杀戮。”
“你找死!”听了这话,沼人小王子知道是拐着弯的骂自己,登时横眉怒目,气血波动,身上流露出淡淡威压,好似随时都会出手!
几名沼人壮汉也各自怒目,剑拔弩张的气氛散发开来,对面的酒馆中都能感受得到,不提两名儒生的心惊和窃喜,酒馆中的其他人,多是与五溪来往的商贾,深知沼人习性,不由为邱言捏了把冷汗。
邱言恍如味觉,似笑非笑道:“你要当街行凶?我虽只见过宋家小姐一面,但看她的言行,也能知道喜好。你和武信兵卒赌战,自是无妨,传出去也是雅事。逼他们自断手臂,说不定还能得个果决的评价,可若带人围殴秀才,传了出去,怕是要落个跋扈武夫的名头,到时就算节度使有心,宋家小姐也要退避三舍……”
沼人小王子眼中凶光毕露:“你以为我会顾忌这些?”
“你若不在乎,何必留在武信城中?”
说完这句,邱言看也不看沼人王子,走到刘宏边上。招呼一声,然后就道:“先将人送进去,不要耽误了医治。”
刘宏先是看了沼人小王子一眼,见对方虽满脸阴沉,却硬是忍着,登时心中明了,便冲着邱言一抱拳:“邱兄弟,多谢了,这恩情兄弟记在心里。”
刘宏边上的其他兵卒亦抱拳致谢。
邱言只是摇摇头。道:“诸位不必客气,其实我这次出头,也有私心,早就听说过‘阎王恨’的名声。等会儿要是方便,还请刘兄能帮着说项说项,讨几味药材。”
刘宏点头应下,然后和其他人一同抬人进了医馆。
目送众人入门。邱言这才回头,看向沼人小王子:“你们还不走?说理,你们根本不懂理。说要打,却有不敢打,是我中土人没用?还是你等无用?”
他竟用先前大汉说的话反问过去,沼人小王子的面色顿时难看至极,他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很好!我那撒落的葛洛兰记住你了!”
深深看了邱言一眼,沼人小王子一挥手,叫了声“走”,带着几名沼人离去。
被邱言摔在地上的大汉也被扶起,随同而去,临走的时候,他有些敬畏的看了邱言一眼。
等众沼人走远了,酒馆中的众商贾们愣才回过神来,跟着有人叫起好来,他们行走沼部,免不了受气,这声“好”却是发自真心。
在他们看来,邱言一介书生,有身手,有胆量,从容进退,面对凶残沼人毫无惧色,三言两语间,竟是生生把人给说走了!
这传了出去,就算被写成话本评书都不奇怪。
邱言冲酒馆方向拱了拱手,然后转身进了医馆。
“这书生是谁?竟将不讲理的沼人给骂走了?”
“也不是骂走,而是讲道理,不过若非他先前露了一手,镇住了沼人,也不会这般顺利。”
“不错,朝廷诸位相公一心安抚,殊不知不把人揍服了,人家根本就不听你说话!”
对于羁縻的弊端,做边界贸易的商贾自是深有体会,忍不住就讨论起来。
“无知愚民!”先前的儒生忍耐不住,就要将邱言被大儒吓晕的事说出来,却被另一名儒生拉住了。
他低声道:“莫冲动,那邱言为逞一时之快,招惹了沼人,节度使大人不会放过他的,我等不要搀和进去,以免惹火烧身。”
听到这话,先前儒生才回过神来,点头称是。
沼人之事,涉及到羁縻政策和对外政策,牵扯甚多,两个儒生一想明白,撇清还来不及,又怎会去蹚浑水?明哲保身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同一时间。
医馆中,刘宏一脸愧意的看着邱言,说着:“邱兄弟要的几味药材竟都用光了,这事儿弄得,可惜胡先生现在不在……”
邱言只是道:“不妨事,过阵子再来问问。”心里却已确定了一事。
刘宏还待再说,却被医馆外一阵马蹄声打断。
“果然来了。”邱言手上微动,一团光芒飘落下来,落入角落,跟着,就见一名身墨绿鳞甲的男子走了进来。
“哪个是邱言?”说话间,他的目光落到了邱言身上,整间房里,就一人是书生打扮的,“你就是邱言吧?随我来,大将军要见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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