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冬天北风呼啸,满目素白。
程大胡子骑马行在街上,也得小心翼翼,别在街上摔出个好歹来,让人看了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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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从人的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车上是他的妻子陈氏,和几个儿女,一大家子人正在赶往罗府。
两家已经结亲,定亲的时候可是热闹。
程大胡子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可那会心里却是酸熘熘的,感觉很不是滋味,因为宾客大都不是冲着他程知节来的。
羽林郎将罗士信的长子结亲,那真的是一言难尽。
不说晋阳王氏的那些人,就说罗士信的同僚,部属就一大堆的人过来给罗士信道喜,人家还都是不避嫌疑的亲自到来,八个羽林将军,一个不缺,连刚回到京师的公孙安都来了。
这些人不算,在京的大将军们也都登了门,不在京师的大将军,一样都奉上了厚礼。
吴王李伏威最大方,自己虽然没来,却命女婿给罗士信送了一尊半人高的玉佛,其他绫罗绸缎拉了十多车,连罗士信都被吓了一跳。
不知道还以为是吴王的女儿嫁给了他罗士信的儿子呢。
罗士信自觉跟吴王没什么交情,受之有愧,百般推拒,最后是跟皇帝打了一声招呼,才敢放心收下。
冬天里风头一时无两,盖压江南名妓的李药师也亲自上门道贺,给足了这位皇帝的结义兄弟的面子。
王氏欣喜之余,想要让丈夫跟国丈说说,等自家儿子娶妇进门的时候,拜请国丈来主持婚礼。
罗士信没听妻子的,李靖和他们这些从龙之臣都不一样,人家是关西门阀出身,在马邑的时候,虽然是他们这些人的顶头上司,可一直以来都没什么交往。
今天能来一趟,那是看在他是皇帝的结义兄弟的面子上,再要得寸进尺,他罗士信成什么人了?人家也不定答应。
李靖都来了,三省六部的高官们就算没有亲至,也会派人来说上一声,顺便把礼物送到罗府。
罗士信这些年一直跟随在李破身边,情义非同旁人,平日里还看不出什么,一旦到了这种需要锦上添花的时候,没有人会嫌麻烦,只恐礼数不够周到。
当时罗府宾客盈门,满眼朱紫,这还只是定亲,到了新妇进门的时候,如果皇帝亲临的话,那就又是另外一番盛况了。
当时的高潮时刻不是李靖登门,而是皇长子,秦王李原上门,代表皇室赏赐若干。
同时他还带来了诏令,诏罗士信的儿子罗成,为秦王府司马参军,封罗士信之妻王氏为郡夫人。
可谓是荣宠备至,上门的宾客都知道,这里除了国丈李靖,驸马徐世绩等寥寥数人以外,其他门户都比不得。
即便是罗士信的上司,羽林中郎将尉迟敬德,也要逊色一筹。
嗯,尉迟恭没有上门来恶心罗士信,只是派了自己的长子尉迟宝琳送来了贺礼。
作为羽林中郎将,没亲自过来,有些人觉着还是比较失礼的,猜测两个从龙之臣关系不怎么样。
实际上则是,罗士信对尉迟恭此举却很满意,他是真不愿意在这样一个大喜之日,看见尉迟恭那个黑脸贼。
当时的气象……以程大胡子的文化底子根本没法形容,只能道上一声,权势显赫,俺不及于万一也。
他也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罗三郎再怎么显赫,还不是让儿子娶了他程大胡子的女儿?以后你的就是俺的……
…………
其实在程大胡子看来最大的好处就是两家结亲,关系近了一层,罗士信终于不再好意思跟他动手了。
殴打自己亲家的事情虽然罗士信自己不很在乎,可他的妻子就劝他,总是把亲家打的鼻青脸肿的,不像个样子,让儿媳难堪不说,传出去也不好听。
所以最近程大胡子登门,罗士信便忍住了胖揍这厮的冲动,开始以礼相待了。
于是程大胡子就又得意了起来,今天受罗士信相邀,去罗府饮酒,他便再无纠结,携家带口的赶了过来。
两家也没那么多的规矩,说什么定亲之后,新人不得相见,若非怕人说嘴,按照孙氏的想法,让女儿直接去罗府常住都没问题。
…………
到了罗府的时候,程大胡子的大胡子已经被冻的硬了,脸青唇白的他在罗府后宅见到罗士信的时候就埋怨,“总是让俺上门来见你,怎不是你来见俺?”
罗士信嗤之以鼻,“就你家那点地方,伸个腿都怕撞破了墙,怎能好好招待于俺?就算饮上几杯,也得俺把好酒给你带过去,你好意思吗?”
程知节不由气结,心说还真得琢磨着换个住处了,不然总受这等窝囊气,早晚让他给气死。
不过可惜的是,程大胡子向来大手大脚,手里哪有余钱买什么宅子?他还是得指望再立新功,朝廷能赐下给他一座像样点的府邸才成。
程大胡子觉得自己若不贪污受贿,在兵部干上几年,其实也就那么个样子,别说买什么府宅了,就算一家老小的吃用都够呛。
好在还有个爵位防身,俸禄还不错……
在京中待了一年,他又怀念起了东奔西走的生涯,危险是危险了点,可多数时候都是他自己说了算,而且赚的花用也多呀。
人就是这个样子,总不满足于现状,程大胡子这样欲望强烈,精力旺盛的家伙,就更是如此,这还没过多长时间呢,他就又有点待不住了。
和罗士信喝了几杯,照常跟罗士信斗斗嘴皮子,不动手了,嘴上却不能闲着。
还跟罗士信在那摆活,“俺就是错过了机会,没能再去高句丽走一趟,不然现在不也能风光起来了?”
罗士信习惯性的泼冷水,“就你那些义军中的手段?打了就跑,跑了再打,不用高句丽人把你怎么着,领兵的就得先砍了你的脑袋。”
程大胡子不服气,“咱们都是一处出来的……”
不等他说完,罗士信就冷笑道:“俺是官军,你是贼寇,那能一样吗?”
“俺以前也是官军来的。”
“贩私盐的贼坯子。”
“贩私盐怎么了?你罗三郎还好意思说?当年若不是俺带着你出山东,给你一口饭吃,你能活到现在。”
说着说着两个喝多了的家伙就又恼了,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开干,正好罗成听说岳父来了,赶过来给岳父敬酒。
看见他们这熟悉的架势也是哭笑不得,这么多年了,父亲和程家伯父还是如此,动不动就闹意气,还喜欢动个手,多大年纪的人了这都?
他赶紧上前劝了两句,让两位长辈消消火,敬了他们两杯,转头就熘了,他还得到后面去看看自己媳妇,以前要叫一声阿姐,现在……
嗯,感觉挺奇妙,每次见了阿姐都感觉浑身暖洋洋的,若非阿弟不愿改口叫嫂嫂,他会更高兴一些。
…………
这边罗士信和程大胡子两个又喝了起来,吵吵闹闹,两人也习惯了,若不这般相处,他们自己也觉着不舒服。
酒过三巡,程大胡子终于说起了正事,他这次来见罗士信可不光是为了喝酒耍乐。
“俺听我家大郎说,长安书院出事了?”
罗士信用了口菜,说道:“不太清楚,盖文达进了大理寺,听说事情不小……不关咱们的事,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程大胡子乐呵道:“俺在兵部交了个朋友,他家有人在长安书院任职,倒是挺着紧的,托俺打听几句,问问此事闹的大不大,又因为个什么?俺和那边不搭界,这不就想到三郎你了吗?”
罗士信不很在意,跟他对饮了一杯,说道:“你不搭界,俺这个羽林郎将就搭界了?你打听消息都没找对人,要问的话……”
罗士信嘿嘿一笑,“去寻徐茂公正适合,他最喜欢跟那些读书人来往,驸马爷啊,大家也都愿意跟他结交,消息灵通着呢。
对了,以前你们还都跟过李密,张亮也是……跟他们说话更不用见外了不是?嘿嘿……”
程大胡子被他说的脸都黑了几分,“不知道内情就不知道内情,哪那么多废话?”
罗士信哼了一声,“别的俺不知道,可俺倒是听人说起,盖文达,盖文懿兄弟两个名声很大,非是等闲之辈。
盖文达进了大理寺待勘,很多人都在为他求情,不过……俺听门下省有人说,像他们这样的人,一旦进了大理寺,那就是说事情大了,你最好不要沾手,以免受了连累。”
这才是实话,罗士信在宫中领宿卫宫禁之责,就算对这些事情不太关心,一些消息也会零零碎碎的传入他的耳朵。
而且能在那里行走的人,见识之上都非常人可比,只言片语间,分量就不同寻常。
程大胡子点头,有了这句话,他也就好向人交代了,这种事想让他真心帮忙是不可能的,最多就是打听点消息而已。
向他托情的人姓于,是个兵部主事,对他极为友善,这人有点意思,他却还不知道此人依靠的是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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