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的落山,挂在檐角上的夕阳,已经一缕一缕地收尽了,而杭州城那繁华的街道,却似没有丝毫改变,人来人往的依旧十分热闹。
知府周长青在院中一边抿着茶一边看着两个幼儿在旁边嬉闹。官场上的风风雨雨,是是非非已经让他感到厌倦,每逢空闲,他便习惯在这庭院之中,感受着逗儿为乐的温馨。他中年得子,而且一次便是两个,这让他感觉上天对他还是十分的不薄。
“爹,我回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叫声,紧接着,一个身穿素色长袍的“少年”快步的跑了过来。
“姐姐,姐姐。”
一见到这个人,两个孩童立刻扑了过去。
周长青将茶杯一放,皱眉道:“若楠,你怎么又穿起男人的衣服了?你今天不会又偷偷的跑去书院了吧?”
“爹!”
周若楠在两个弟弟的脸上分别亲了亲,然而扬着俏脸道:“我一个人在家实在是太闷了,我去书院又不会暴漏身份。”
她拉着周长青的胳膊,开始撒起娇道:“爹,你就让我去吧。”
“你呀!”
周长青对于这个女儿还真是喜爱的要命,他轻哼道:“哼,我要是不让你去,你以为你能出的了这个门么?”
“嘻嘻,我就知道爹爹是最好的。”周若楠走到周长青身后,开始给他捶起背来。
“好了,好了。”周长青摆了摆手道:“赶快回房把你这身衣服换掉,老穿着这一身像什么样子。”
“知道了,爹,那我去了。”
俏皮的笑了笑,周若楠快步的去了。
周长青摇了摇头,重新坐下,继续开始品起茶来。
“老爷,御史王大人在门外求见。”时间过的没多久,一个家仆突然过来小声禀告道。
“他来干什么?”周长青眉头一皱,心道:这个王本固前几天刚被朝廷申斥,弹劾他的折子虽然不是自己所写,却也是出于他的授意,在这个当口,此人前来拜访,不知究竟何意?
想了一会,他对着管家吩咐道:“让他在前厅等我,我换好衣服便过去。”
“是,老爷。”家仆转身离去。
周长青吩咐丫鬟带走了两个儿子,又思量了一会,便返回屋中,重新换了一套衣衫。
前厅之中,王本固一边等待,一边左右四顾,这厅中装修的十分考究,虽不豪华,却自有一番别致的韵味,他微微的点了点头,目光突然落在了搁架处的一盆根雕之上。
这盆根雕,真可用“鬼斧神工”四个字来形容。整体看,便似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其躯干、翅膀、头颅无不浑然天成,就连那双眼睛也是由树根本身的疤痕所成,人工的痕迹极少,王本固不禁叹道:“这真乃极品也。”
“王大人还真有眼光啊,这盆根雕乃是大师陈仲琳的得意之作,从选材到雕琢无不费尽心力,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啊。”
王本固连忙转过头,说话的正是周长青,他连忙迎了上去,拱手道:“周大人,下官冒昧拜访,还望见谅啊。”说完之后他便是深深一礼。
周长青连忙将其扶住,笑道:“王大人又何必如此客气,快请坐吧。”他冲着外面大声喊道:“来人,上茶。”
“王大人,这么晚了,还光临鄙舍,不知有何见教啊?”两个人刚刚坐定,周长青便问道。
王本固笑着道:“我听闻大人近日身体有佯,刚好我夫人从老家带了一些梨膏糖,便给您送些来,已经交于你府上的下人了。”
“哦?”
周长青连忙拱手道:“哎呀,区区小事,还劳子民兄挂念,真是让你费心了。”他话虽如此,心中却是一动,这王本固一直与自己十分疏远,今日突然卖好,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王本固道:“应该的,应该的,你我同城为官,本就应当相互照顾,相互扶持,这梨膏糖对止咳化痰有些好处,还希望大人早日康复啊。”
周长青谢道:“那就多谢子民兄了。”
两人相互客气了一番,王本固见时机差不多了,便神色一黯,说道:“其实今天下官过来,还有一事,就是来向周大人请罪的。”
周长青一脸疑惑,问道:“子民兄,此话怎讲?”
王本固叹了一口气,道:“我一直忙于公务,疏于对犬子的教导,以至于他在这城中胡闹,扰乱了地方治安,给周大人添了这么多麻烦,我这个当父亲的实有教子不严之过,今天,便是来负荆请罪的。”说完,他站起身,又是深深的一揖。
周长青赶忙将他扶起,说道:“子民兄,你这是何必?此话又从何说起?令郎如何扰乱地方治安了,怎么我听的一头雾水啊?”
王本固心中冷笑,你是明知故问,还在这里装模作样,不过在脸上,他却是一脸诚挚,说道:“前几日下官接到朝廷旨意,因犬子之事,将我狠狠的申斥一番,我这才知道,自己究竟犯下了多大的过错。现在想来,真是愧疚欲死,愧对了朝廷的栽培啊。”
他重重一叹,一副天下罪人的样子。
周长青连忙安慰,一脸气愤的道:“也不知是何人?向朝廷说了如此坏话,待我去查查,一定还子民兄一个公道。”
王本固连忙摇头,大声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其实,我还要好好感谢一下这位仁兄。要不是他,我又如何能知道自己犯下的过错,我已经写好了一份请罪折子,明日便上交朝廷,只是大人这边,唉,真是无颜以对呀。”
看着王本固一脸愧疚的样子,周长青心中有些嘀咕,这人不会是真的过来请罪的吧?
想了想,他安慰道:“令公子之事,我想一定是有人小题大做,子民兄不必放在心上。”
“大人。”
王本固眼含泪水,看着周长青,竟是哭的说不出话来。
周长青不得不继续好言安慰,过了好大一会,王本固才慢慢的恢复过来。
为了不让他继续伤心,周长青不得不转移话题,两人就这样谈了良久,从朝廷的大小事务到城中的一些琐事,竟是无所不谈,宛如多年的老友一般。
不知不觉中,二人又谈到了那盆根雕,王本固问道:“陈仲琳的根雕那可是极为稀罕之物,周大人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周长青笑道:“此乃一个好友所送,哦,这人想必你也认识,就是江南绸庄的李文其,他与陈仲琳有些渊源,便弄来了这盆根雕。子民兄如果喜欢,大可拿去,就当是我的回礼如何?”
王本固连忙摇头,说道:“此物如此珍惜,我又怎可拿去?既是朋友所赠,大人自当留着,再说了,你看这屋中布置,如此雅致,少了这盆根雕,可会失色不少啊,我又怎会做这大煞风景之事。”
周长青见他执意不要,也就不再勉强,又聊了一会,王本固见谈的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周长青再三挽留,最后,只把其送到大门之外,才终于是依依而别。
看着王本固终于走远,周长青原本挂在脸上的那些笑容,不久便被一抹凝重取代。他实在搞不清王本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胡总督让自己想办法扳倒他,可今天看来,此人也并非是可恶之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看来这官场上的是是非非还真的是不适合他。
然而,就在他摇头的时候,远处的王本固却是另外一番心境,今日前来他本就是存着试探之心,虽然对方老练深沉,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可他却也并不是一点收获没有,至少向对方示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而且无意之中,他还得到了一个十分有用的信息,就是这个周长青与江南绸庄的李文其走的很近,说不定,自己就可以从这方面找到破绽。
他冷笑一声,回到家后,将管家乔飞叫到身前,吩咐道:“从明天开始,你派人给我好好查一查江南绸庄的李文其,尤其是他与知府周长青的往来,事无大小,都要向我汇报。”
乔飞一脸疑惑,问道:“老爷,怎么突然间要查这些啊?”
王本固眼睛一瞪,怒道:“我让你如此办,自有我的安排,你照办便是,哪那么多废话?”
“是,是。”
乔飞咽了口唾沫,连忙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王本固双目一眯,在书桌上的一张白纸上用毛笔写下了周长青、李文其两个名字,看了半晌之后,他将那张纸拿起,狠狠的一掿,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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