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乞年终于嗅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息,他也明白,这些人进入这条幽深到被遗忘多时的巷子,到底为的是什么,不是为他,也并不是不忿于他这样一个于整个长安而言出身微薄的少年突然间取得的举世瞩目的成就,而是为了道院。
他们不允许任何人再涉足这条巷子,这座被遗弃,渐渐在史书上被尘封的道院。
当然,在见到他以后,也不妨碍这些向来眼高于顶的年轻娇子,心灵深处所滋生出来的嫉妒与另一种源自出身的所谓高贵与必定强盛。
无关于阅历,无关于事实,事实上,在这个世间很多时候皆是如此,尤其是于年轻一辈而言,传闻再多,传言再可怖,也比不上亲眼所见,所以不信。
苏乞年也明白,自他晋升《龟蛇功》第十层之后,他要面对的质疑将会更多,很多常识也仅仅只是常识,人们大多时候,愿意相信常识,却也常常亲手将它打破。
力量分两种,一种是境界,一种是威慑,有了境界缺少威慑不会有人信,而有了威慑若缺少境界也难以长久。
苏乞年有境界,但缺少威慑,他这些日子时而在想,或许等到他哪一天打上龙虎榜,便会少去九成以上的质疑,而现在,他还欠缺不少,所以走到哪里,他都是风暴的中心,就如同戏台上的主角,人们的目光总难以停留在无关紧要的配角身上。佰渡亿下嘿、言、哥免費無彈窗觀看下已章節
当然,时而停留的目光也是不屑与恼怒,觉得他们看不清形势,总是不厌其烦地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但往往忽略了人性,所以他们只是看戏的,写不了缠绵悱恻的戏本。
此时,老人三次对苏乞年说不要出手,苏乞年没有理会为首的青年,哪怕他们几个人来自皇家书院,他看向老人,更确切的说,是看向上一代的道院院主。
“这就是您的道?”
老人半边脸埋在青苔和土泥中,他闻言略一沉默,道:“会死人的。”
“您怕死吗?”苏乞年再问。
老人没有思索,但蹙眉道:“不怕。”
“那是您的道,不是我的道。”
这就是苏乞年的回答,随着这道声音响起的,还有属于他的拳头的破空声,拳光炽盛,照亮四方。
砰!砰!砰!
连同为首的青年在内,五名年轻的皇家书院外院弟子同时横飞出去,即便为首的青年已经臻至三流大成之境,也没能挡住这一拳。
苏乞年只出了一拳,五个人就败了,有筋骨断裂之声,苏乞年听得很清楚,每个人一根肋骨,这是警告。
因为现在他的身份不同,他是这道院的下一任院主。
最重要的是,这才是他的道。
哪怕在神灵身的目光中,没有寻到休命真气的本源,但苏乞年相信,它是存在的,只是而今的自己,还不足以去领悟,把握它。
老人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花白的头发上还沾着浓痰,他看向苏乞年,摇了摇头,道:“日子不会再平静了。”
“从来就没有平淡如水的日子,哪怕红尘之外,也有物竞天择,这是您的道院,不是我的道院。”
苏乞年说得很认真,他看着老人的眼睛,那一双深邃如星空的眸子,不应该去选择逃避。
老人没有再回答,只是叹了口气,走进道院,苏乞年也走进道院,他没有再看眼前被青苔覆盖的许多殿宇房屋,而是拿起了角落里一把沾满了灰尘的笤帚,抖落掉上面的青苔,而后开始清扫。
是的,他从来不是一个只会看的人,他会动手,不管看得到看不到希望,只要自己接受了,认为需要去做,那他就去做。
这是自他当初被锁进囚车,押解出京之后时才明白的道理,希望不是用看的,因为看到的,最后都是绝望。
……
没有人能够轻易折辱一个书院的学生,哪怕在长安城中有不少书院,但是能够被所有人记住的,只有一个名字。
皇家书院。
这是一座儒道圣院,自五千四百多年前,初代汉天子定鼎天下,这座皇家书院就屹立在长安城中,一代代大儒或是留在书院中,或是走进朝堂,他们把握民生,直言进谏,诛伐佞臣,在史书上留下了一笔又一笔。
当然,现在不会有人记得,当初与皇家书院一同屹立的,还有另外一座书院,那就是道院。
所以,当青年五个人踉跄着相互扶持,口角溢血,回到皇家书院后,他们带回去的消息在整个外院掀起了滔天大浪。
不错,就是滔天大浪。
对于每一名进入皇家书院的学生来说,他们首先要被告知的就是,在长安城里有一条幽深的巷子,那里曾有一座道院,佛道两家在那里蛰伏,当年那一夜风雨,曾有人走出道院,不顾大局,刀指皇宫大内,将即将继位的那一代汉天子斩成重伤。
所以,此后道院为历代汉天子所不喜,尤其是自五百年前开始,道院再难寻到合适的学生,而百年前,这一代汉天子继位,立下护龙山庄,最后一名道院老师也回归宗门,至此,道院中再没有一个学生。
逝去的,终将逝去,天子脚下,容不下另外的声音。
这是皇宫大内的意志,也是皇家书院的意志,书院传递出来这样的意志,每一名学生都要秉承始终。
而在皇家书院外院沸腾的同时,长安城中,很多府邸中都得到了这样一则消息。
去年在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乾坤武库失窃一案,那一位八品武库编修,似乎叫做苏望生的次子回京了。
苏家有二子,长子苏乞明散尽功名,发配北海边疆炮灰营,次子苏乞年押解进入武当逍遥谷,而今筑基,以武当《龟蛇功》第十层的功力,有紫气东来,九天银河之异象,有史官入山,单独列传。
而今,五年之期未至,这位新晋的武当青羊峰掌峰,苏家次子,回京了!
更令人诧异的是,这苏家次子甫一进入长安城,就走进了那一条幽深荒芜的巷子,走进了那一座道院。
丞相府。
一片莲池前,一朵又一朵青莲盛开,池水青碧,倏尔有一条锦鲤翻身,那池底的淤泥顿时被掀起,池水瞬间浑浊。
莲池前,有一张画案,画案上有镇尺,一张雪白的宣纸上,宿墨点点,勾勒出一池涟漪。
画案前,此时立着一个老人,老人一身青衣,黑发很整齐地披散在肩上,他目光很认真,手中握着一杆紫檀貂毛笔,笔尖凝聚着浓浓的墨汁,直到那锦鲤翻身,吹皱一池镜水。
微微蹙眉,老人搁笔,直起身子,他看了看变得浑浊的池水,忍不住摇摇头,而后,他看向远方的天空,叹一口气,道:“已经是一池淤泥,又何必要再翻起呢?”
凌侯爵府。
凌通饮茶,管家老人立在身前,叙说着所有的见闻。
“盛世太平,所有人都想看到,没有人能够违逆这样的意志。”
凌通冷笑,手中的茶碗无声无息地化成齑粉,而后又湮灭,消失成虚无。
就在苏乞年出手的半日后,城西之地,皇家书院那一扇平日里轻易不开的金丝楠木大门缓缓洞开,从中走出来一名青年,青年背负一根银亮的长鞭,他身材修长,眸光锐利,看上去锋芒毕露,就好像盘旋于九天之上的苍鹰,没有人敢轻易直视那一双眼睛,生怕会成为下一个猎物。
“落星鞭!是外院那位学士的弟子!”
皇家书院前从来不缺少各种目光与窥探,所以青年甫一走出大门,就被很多人认出了身份。
皇家书院外院,那一位有落星鞭之名的秦学士的弟子,灵思青。
身为学士,无论入朝与否,都有正四品的官阶,事实上,能够进入皇家书院从教的儒道高人,也至少需要拥有一流混元境的修为。
落星鞭秦书,二十年前也曾名动江湖,只差一步,就可步入混元榜之列,可惜最终输了一招,尽管如此,也没有谁敢小觑他,哪怕在皇家书院外院的诸多学士中,也是真正的高手。
身为他的弟子,灵思青乃是当朝工部右侍郎的独子,两年前以举人之身拜入皇家书院,深得落星鞭真传,年仅弱冠,就已于三个月前龙虎汇聚,迈入二流之境,放眼整个外院诸多弟子,单论修行速度,也足以排在前列。
皇家书院正门轻易不开,而今,这位落星鞭的弟子走出正门,是否预示着什么,很多人想到此前负伤回归的五名外院弟子,就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城东,那一条被遗忘的巷子,似乎再次有了人迹。
“那里,似乎曾有一座书院,不是儒家书院,而是属于佛道两家的道院,是一座武林书院。”
“武当山上,那个十层的少年走了进去。”
不错,对于长安城中很多人而言,苏乞年只是被称之为十层的少年,乃至很多人并不知道他的名字,或者并未认真记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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