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烈无比的燃豆坂之役,以神堂军以劣势兵力惨败神霄三河联军作结。
联军阵亡两千人以上,基本上都是神霄军。因为李询及时让三河兵撤离战场,保全了实力,三河军损失极为微小。
神堂军损失六百余人,其中三分之一以上死于李询所发动的奇袭。
伤兵两倍于战死者。
因为战兵的恢复能力远胜于普通人,绝大部分人都能在休养后恢复战力,但若是断手断脚的严重伤害,却也免不了终生残疾。
神霄军的溃兵并没有立刻被全部收拢,按照乱世的惯例,溃兵往往会干上几票之后再归队,以发泄战败的怨气,并捞一些外快。
锻骨境界及以上的战兵,在乡野之中无疑算得上一方强者。当他们成为无恶不作的溃兵,哪怕只有数人结队,也能造成不小的破坏。
军人本该保护百姓,但这时他们与匪徒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比起匪徒更加凶残。
在这黑暗凶险的乱世,人与兽、兵与匪的界限,总是显得十分之模糊。
因此无论是何种战争,一将功成万骨枯,苦得最多的总是生活在底层、几乎没有反抗能力的百姓,其次才是士兵。
李询的奇袭看似只杀伤了数百人,但却对神堂军造成了极大的震慑,让他们意识到三河军依然拥有顽强的战力。
苏梦枕本想以得胜之师再进入三河剑派残余的领地扫荡一轮,但豪族头领们却都归心似箭,不得已,他只得下令在安祥城内进行庆功之后,大军返回神堂的豫西本土。
战后也有几家小豪族倒戈过来,但并不多。
经过安祥城之战后,现在依然留在三河一方的领主们,都有着不小的忠诚度。
既然神霄军并没有遭到致命打击,三河军也仍旧存留着战力,对于他们来说,就不是真正绝望,还值得继续为了三河的荣耀和先主李清的恩义,继续战斗下去。
战后,苏梦枕论功行赏,诸将所得恩赏大小不等,士卒伤亡者,都有抚恤。
苏梦枕显得心情极佳,就连被井直盛击溃的苏广也没有遭到斥责,反而命令他继续镇守安祥城,负责笼络归顺过来的大小领主豪族。
苏广本就不是井直盛这一代名将的对手,这一点苏梦枕当然无比清楚,如今战胜,他当然也不会刻意为难。
吴锋立功极高,被苏梦枕放在最先褒奖,得到了不菲的恩赏,而领地也终于被增加了二分之一。
然而对于吴锋来说,金银财物,其实并不重要。
他有特殊的经济来源,并不很依靠苏梦枕的赏赐。
而以领地论,他现在的领地依然比苏灿少得多。
以吴锋这次与苏梦枕一同定下全盘计策,又引诱井直盛上钩,引导全军取得胜利,更是在最后阶段奋战,击退李询的奇袭,防止三河奇袭队造成更大破坏的功劳,实是非凡。
苏梦枕褒奖吴锋时说得天花乱坠,但实际上这赏赐仍然显得少了一些。
然而作为继承人的尴尬地位,又令吴锋不能出口要求更多领地。
毕竟当他继承了神堂,整个神堂的所有领地都是他的。
神堂大军阵列整齐,如同一条长龙一般返回豫西本领。一路上吹吹打打,凯歌高扬,好不热闹。
在襄阳郡内,民众们投来的皆是畏惧甚至仇恨的目光。
除了作为入侵者或多或少的必有扰民之举之外。苏梦枕为了出兵所需,也要求投靠过来的豪族进行贡献,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些钱当然都要从襄阳郡的百姓身上压榨出来。
但当军队越过水野馆的领地,进入神堂本领之后,百姓们夹道相迎,神色均是充满欣喜。
在这人命贱如草的乱世,修真者压迫武士,诸侯压迫豪族,僧坊压迫信众,而百姓则是最底层的被压迫者,是被所有拥有权势者欺凌、压榨的对象。
若是在别处,百姓必然憎恶打仗。
上头要出兵,无论胜败,都意味着要加重赋税、安排徭役,士兵行进之时,更是往往扰民作恶,所到之处鸡犬不宁。
而战争要死人,就意味着战后必定有家庭会失去亲人,妻子失去丈夫,孩子没有父亲,双鬓花白的老人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但神堂领内这些百姓眼里,他们的堂主所带领的部队,是真正的王师。他们衷心期望苏梦枕能以神堂的军队征服整个天下,把善政带给茫茫中土所有的百姓。
苏梦枕这些年发展商业,府库充盈,不必加税,出征的军资以及赏赐所用的财物便已充足。
四民得到安居乐业,生活条件日渐优裕,自然对苏梦枕崇敬仰慕,如同看待神明一般。
而神堂军的军纪,堪称天下第一。在领外可能偶有行凶扰民之事,但在本领却是向无此种事发生——苏梦枕有明令在先,倘若有人在本领内祸害百姓,无论轻重,立即斩首示众,其顶头上司也要连坐,撤职查办。
“堂主大人!恭喜堂主大人得胜归来!”身着华服,戴着瓜皮缎帽的商人满脸喜气地道。
苏梦枕重视商业,在善政之下,他们这些人生活得越发滋润。
“堂主大人何时能平定天下,解救普世之间受苦受难的百姓呵……”身穿儒冠儒袍的书生感慨道。
这并非刻意阿谀,而是当真这么认为。
书生见识浅,只以为攻占一地,便会马上施行善政,并不知道对于新占领的地区,苏梦枕与其他诸侯一样,先以压榨的方式消化,并平定其中的反抗势力之后,才能够令善政推行。
虽然苏梦枕是一代英雄,这个过程也免不了给老百姓以苦难。古书上所谓令百姓箪食壶浆迎之的王师,到底只是迂腐文人的想象。
秋天正是收获的季节,农夫们挑着担子,将新收上来的粮食做成的米饭、各色糕点和酒肉献给神堂军的士卒。
苏梦枕也丝毫不摆架子,当先吃了一块糕点,大赞味美,并询问农夫收成如何,近来有无灾害疾疫,领主和官员们施政能否让他们满意。
几个美貌少女更是看得眼中异彩涟涟,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道:“堂主大人都快五十岁的人了,看起来却还这样英俊潇洒,更有种成熟男子的气概哩!”
“真想嫁给堂主大人,做个侧室,不,就算做个侍妾甚至没有名分的婢女也好啊……”
“可是听说堂主和夫人伉俪情深,虽然没有儿子,却也绝不肯纳妾……话说回来,以堂主大人的品貌,世间又有几个女子是他看得上的?”
“可人家听说堂主大人暗中却留连花街柳巷,为此还和夫人闹得不愉快呢。”
“啐,你这妮子,堂主大人何等英明神武的人物,别传这些没来由的风凉话,坏他老人家清誉。”
“什么风凉话,堂主身边那个俊秀的小哥儿,他现今的继承人,听说便是他的私生子呢。你瞧瞧,和堂主生得如此相似。少年人有少年的美貌滋味,人家看得也是好心动耶……”
“呸,看你又发花痴了。吴锋公子的未婚妻可是天子峰薛衣人的女儿,风华绝代,一顾倾城,饶是如此,听说他们俩至今都还没圆房,哪里轮得到你?”
苏梦枕看着这样万民和乐的场景,不由心生感慨。
他当年因为刚上位就施行善政,轻徭薄赋,导致财用不足,又遇上李清这样的强敌来袭,是以屡战屡败,神堂几近灭亡之危境。
李清死于反间计,但神堂也受创不轻。南阳郡便有豪族打算扯旗独立,然而百姓却纷纷抗议示威,并主动向苏梦枕提供情报,令这些豪族头领不得身着白衣,重归苏梦枕军门之下乞命。短时间内,苏梦枕就将神堂重振,并有能力出兵报复三河。
后来善政施行上路,资金运转渐渐通畅,不但税赋轻薄,百姓感恩,神堂官方同样府库充盈,粟米金帛堆如山积。
听着百姓的欢声笑语,看着他们发自真心的感激神情,苏梦枕便感觉到,这二十多年的辛苦努力,都是值得的。
他拍着身边吴锋的肩头:“锋儿,前头就是武祖大社了,咱们要在里头进行献俘仪式。”
“师傅能留给你的最好的东西,也就是这一座大社。今后你掌握了神堂,一定要记住,天心即万民之心,不但要善待百姓,更要把握行善政的正确方式,让百姓得到实惠,这样才能收拢人心,神堂也才能不断发展壮大。”
吴锋点头道:“谨听师尊教诲。”
前面是一座精美的牌楼,上头的大匾是纯金打造而成,金光闪闪,照人眼目。
这武祖大社,存世至今已经有八千多年,但苏梦枕平生最得意之处,却也在于此。
能够轻税多年而用度足,能够攻打安祥城三次诈败损兵折将、消耗大量军资而民无怨言,凭借的就是这一座武祖大社。
在上古时期,有妖族蛮族作乱,杀食人类,人类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虽然有数位人祖先后出世,也只能压制一时。人祖的力量超越这个世界所能容纳的极限,终究破空飞升而去,此后寿命远长于人类的妖蛮继续作乱不休。
直到九千年前,武祖从泰岳出,血洗妖蛮,于天山之上建立神朝,覆压天下,从此人族才成为茫茫大陆的主宰。
妖蛮的残余势力或藏于深山穷谷,或遁入茫茫东海,从此一蹶不振,再也无法复兴。
新生的修真一系现在虽然凌驾武士之上,但武祖的功德不容抹杀,修真者在压迫武士的同时,需要依靠数量是修真者十倍的武士帮助他们维护统治,因此不得不容许武士们进行武祖祭祀。
在全天下的武祖神社中,豫州西部的这一座规模最大,历史最悠久,影响力也最高,在整个中土都富有盛名,是天下武士的圣地。
不过,修真者崛起那段时间,武士中反击修真者的领袖人物却都被抹黑,打为野心家、逆贼,有敢于祭祀这些人者,都将被处死甚至祸及家人。即便是神堂、天子峰,对于这些人也是淡化处理,不敢冒遭受天下修真门派围攻的危险进行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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