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极为隐蔽的精室,墙壁上敷着拌着灵药级花椒的香泥,加上暖烘烘的火炉,使得哪怕已经是秋末,房内依然格外温暖。
墙上贴着极为名贵的墙纸,布置得精美而富于格调。
云海岚挺着大肚子,躺在华美的四柱床上,秀眉微蹙,越发有一种令人怜惜的美。
生产的疼痛,对于她来说,其实根本不算什么。
多少次血战,比这痛苦得多的伤,她也曾经受过。
何况,她已经服下了止痛的药物,疼痛会减轻许多。
室内没有稳婆,因为不能让人知道薛洗颜不能生育,而且还是个石女。
为云海岚接生的,正是薛大小姐本人。
云海岚悠悠轻叹一声。
她在乎的,是自己生下来的孩子,以后会被当作薛洗颜生下。她的明面身份只是吴锋的管家,怎可能为吴锋怀孕生子?
也就是说,孩子以后将以薛洗颜为母,而不会认她这个母亲!
想到这里,云海岚心中一阵酸楚,几乎要流下泪来。
因为从小长大的环境,薛洗颜非常缺乏安全感,加上自己是石女不能生育,经常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一个人。
可是云海岚实实在在感到,吴锋和薛洗颜的性格互补,本来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自己以前那些娇媚雍容、清雅气度,不过都是掩盖小女人本性的外衣罢了!
她只是一个需要吴锋呵护的小女人。
云海岚虽然不算很聪明,但毕竟见过大世面的人,这一点,她认识得通透。
吴锋也眼神有些黯然,轻柔地抚摸着她的秀发。
父亲在产房之内观看,按照常理是不吉利,然而吴锋一点也不在乎这些世俗之说。
“放心,孩子私下里会知道的。没有外人的时候,他们仍旧叫你做娘亲,而不是颜儿。”
云海岚嗯了一声,脸上的忧愁之色稍解。
她不愿意做一个侧室,要求与薛洗颜平等的地位,所以她只能成为吴锋的地下情人。
毕竟,她可是吴锋的长辈啊!
可这也意味着,她的孩子不能认她做母亲,至少是明面上。
“更何况,还有另一个人也会知道。”
吴锋微微一笑。
云海岚大惊失色:“谁?我们辈分不同,结合本就于世俗伦理不合,这也罢了。堂堂神堂之主,正妻竟然不能生育,要别人代生孩子,这事情传出去,只会成为笑谈啊!”
“杨麒。”吴锋神色微冷:“在我砍下他脑袋的前一刻,我会告诉他的。我会让他知道,你是我孩子的母亲,当初让他像条狗一样追逐却一无所得还被利用的女人,现在却成了我的爱妻。”
“这绝不是什么给他戴绿帽子,因为,哪怕他是天下第一高手,云姨你现在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对不对?”
云海岚一怔。
她又想起了那个傻傻的,却对她痴恋无比,一往情深的少年。
当初利用了对方,让对方遭遇了些麻烦,如果不是后来的事情的话,她还会对杨麒感到亏欠。
可是当杨麒得到绝世气运,强大起来之后,凭着关陇门阀的支持,攻破洛邑京,屠杀上百万人,而云海岚所有的亲人好友,都葬身在那场血腥的屠戮之中!
她知道,杨麒对她爱恨交加,不然杀死她之后,也不会将她厚葬,结果误葬在地下灵脉附近,加上墓中的阵法,让她又能够复活转来。
可是——云海岚对于杨麒,已经只有切齿的恨了!
“小锋……”她声音颤抖着道。
吴锋十三岁时,曾骄傲地对云海岚说过,二十年内,取下杨麒人头,做不到的话,自刭以谢。
然而,让杨麒临死前知道这一切,这是比杀死他可怕千百倍的惩罚!
因为云海岚,早已成为他这天下第一高手的心魔了!
薛洗颜默默听着两人的对话,温柔地按压着云海岚的下体和小腹。
洁白的素绸,垫在下方,在薛洗颜娴熟的手法下,随着云海岚的抽搐,一个小小的脑袋缓缓地探了出来。
虽然刚刚出生,五官已经显得粉雕玉琢,完全继承了父母的秀美。
躯干、四肢,次第被挤压而出。
待到薛洗颜清理掉胎盘,擦干污迹,孩子的胯下,那小小的突起赫然醒目。
“果然是个男孩!”薛洗颜惊喜地道:“锋哥,你有儿子了……”
她丝毫不因为孩子不是自己所生而嫉妒,只为吴锋能有后人而欣喜?
吴锋只是微微一笑:“儿子?其实儿子女儿,对我还真不重要。谁说女儿不能继承家业?北燕尚清影,不一样是四大军神之一么?”
他没有提芦名教的天下第一妖女——盛醉香,因为对方曾和他在草原上有一段瓜葛,吴锋可不想让薛洗颜这小妮子捻酸吃醋。
“何况,如果我的孩子没一个中用的,我把天下留给外人又有何妨?你爹都有这样的气魄,我作为他看得上眼的人,如果这点心胸都没有,岂不是让岳丈大人的在天之灵蒙羞?”
吴锋如今只是基本统一神堂,他却已放眼整个天下,将天下视作自己的囊中之物!
薛洗颜娇躯一颤,感动极了,将孩子放在一旁,待要将娇躯倚靠在吴锋怀里,温存一番。
可是,她立刻发现了异常。
云海岚的肚子那么大,孩子却分量并不重。
而且现在,云海岚的肚子还没有消下来!
“不止一个!”薛洗颜惊喜地道,重新用温柔的手法,按压起云海岚的下身。
下面出生的,是一个女孩,五官长得和她哥哥几乎一模一样。
“龙凤胎,竟然是龙凤胎。”薛洗颜嫣然一笑:“一儿一女,你可是大有福气喔。”
吴锋点了点头,却只是先走到云海岚身边,在她芳唇上轻轻一吻:“云姨,还舒坦吗?”
“嗯。”云海岚有些疲倦地应道。
真尊高手的修为,根本不会产后虚弱,只是疲倦而已。
吴锋又笑了笑,道:“听说小竹子的夫人已经给他生了个男孩儿,现在都一岁多了,若非我们现在是生死之敌。订个娃娃亲也不错。”
小竹子,便是他的结义兄弟李询,现在却是龙傲天的附庸,神堂的死敌。
薛洗颜听了,不由有些惘然。
她想起当初女扮男装,与吴锋、李询一起在草原上驰骋的日子。
那时真是美好而无忧无虑啊。
她明白吴锋对李询的感情,而且她自己,也十分喜欢这个三河小弟弟。
可是,现在大家已经是死敌了。
“那么,下面该给咱们三个人的孩子起名儿了。”薛洗颜道:“夫君,你觉得什么名字好?”
吴锋抓了抓头,这个问题,以前他还真没多想过。
他瞧了瞧墙上的西洋挂钟。
“钟……就叫吴忠怎么样?”
吴锋犹疑了一下,又道:“不行,太难听了,而且小竹子他爹也叫忠呢。”
李询的父亲李忠的早逝,与吴锋和薛洗颜都脱不开干系。
他似是自言自语:“忠烈忠烈,既然不叫忠,那就叫吴烈好了。”
薛洗颜嫣然微笑:“雄奇伟烈,必成大器,这是个好名字呢。”
其实这个名字,却只是吴锋看到墙上的挂钟,随口想出来的。
但薛洗颜并不会和吴锋争论,她知道吴锋是个利落嫌麻烦的人,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纠结。
爱上他,就尊重他每一个决定,除非真是关系重大的错误,那才必须据理力争。
“那么,女儿呢?”
吴锋仰起头,看向窗外。
秋风习习,朗月正明。
“吴秋月。”吴锋直截了当地道:“可能有点俗,但不必多纠结了,名字又不能当饭吃!”
薛洗颜捂着小口,轻笑起来。
是啊,吴锋说得对。
名字只是个代号,又不能当饭吃!
话是这样说,吴锋心中却是一片暖意融融,却又有些感慨。
自己已经是父亲了啊。
二十一岁,还是少年意气的年纪。
可是到底要面对家庭的担当。
他宠溺地抱起一对儿女,亲着他们光洁如雪的小脸,露出畅意的笑容。
当孩子还在云海岚肚子里的时候,他其实并不是太在乎,在乎的是自己至爱的两个女子。
但当孩子诞生,一股浓烈的父爱便如同潮水般从心底汹涌而出。
妻子、孩子,到底孰轻孰重,其实压根是没有办法来比较的吧,因为这压根不是一个概念。
吴锋如是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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