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真应了临渊的话,薄青染和沈梨落去看得这一出戏,当真腻味得紧。
戏台上的旦角扮相极美,唱腔、身段无一不佳,腻味的是那出戏文。
遇了薄情郎的女子,最终却放不开对方,只能凄凄婉婉唱一曲旧春光。
薄青染坐在席间,听那旦角依依呀呀,只觉得满心不自在。华陵的面容在眼前闪闪现现,分明是俊到惑人的面庞,却让薄青染恨得心间发疼。再一想记忆深处那面容模糊的少年,她望着台上,竟有些恍惚。
她忍不住起了身,中途离场。沈梨落也跟了去。出了门,她还没说话,小丫头压着刀柄先开骂,“什么破戏文,要让我遇上这负心汉,非得一刀斩了他!”
薄青染转眼看她,眼里不禁带了点怜惜。
或许人都是这样,在局外时拿得起放得下,等入了局,就算恨了一口气不受那糟践,心里也总有些东西无法全然放弃。好比沈梨落这丫头,嘴上说得狠,性子也够烈,可当日遇了那冉默,最终又如何?刀压在对方脖子上,也下不去。
许是薄青染目光中的怜悯太过明显,沈梨落有些奇怪地摇她胳膊,“青染姐,你干嘛这么看我,怪怪的!”
那因由薄青染自然说不得,赶紧扭了头,“没什么,刚刚想事情想出神了。”
而她这一扭头,却看见了戏园子外笑吟吟站着的临渊。
她一怔,奇怪道:“你怎么来了?”
沈梨落也看见了临渊,她不高兴地皱眉,鼻子眼睛差点没挤在一块。
临渊瞧得分明,笑嘻嘻走过来,“当然是来接你呀,万一让这小丫头替外人把我家夫人拐跑了,怎么办?”
他这么一说,沈梨落浑身的毛立马炸了起来,气势汹汹就要向临渊开战。薄青染总让他们俩吵得脑仁疼,生怕这下又要闹一阵,赶紧将沈梨落劝走,然后同临渊往回走。
路上,她忍不住对这位二皇子殿下道:“临渊,你这戏也演够了,真上瘾了不成,成天和个小姑娘斗得跟乌眼鸡似的,你脸上臊不臊?”
临渊听了只当耳旁风,反而揪了她耳朵问,“怎么,你嫌本殿下配不上你?反了你个薄青染!”
薄青染偏头躲开,瞪着临渊伸过来那两指头,伸手扣住狠狠一拗,扭得临渊呲牙咧嘴。小报了仇,她赶紧溜走,临渊在她身后咬牙切齿。
“薄青染,你给我等着!”
薄青染回头糗他,“我又不是傻子!”然后溜得更快。
只是背了临渊,她脸上的笑容却黯淡下来。一些隐约的不安和愧疚感,让她觉得心上如有千斤重。
这一晚,他俩仍旧在花架子底下喝了茶乘凉,空中无月,星辰益发璀璨,薄青染和临渊有一搭无一搭说着话,不多会她倦意上头,很快便耷拉了眼帘。
安稳了许久的梦中又有熟悉的笛声响起。
她觉得自己在不断地追赶着什么,前方的人背影十分熟悉,他的脚步太快,她一直在努力跟上,她都快要拽到他的衣袖,可到头时又差了几步。她焦急不已,突然间,画面一换,变作她在房里,有人站在她背后,握了她的手一笔一笔写着字,那字迹似铁画银钩,瞧起来颇有几分眼熟。她费力地回过头去,却只见一张模糊脸庞,同往日一样,看不真切。她伸手想拨开那遮挡视线的迷雾,笛声陡然停歇,那迷雾也随之散去,出现在面前的,居然是华陵的脸庞。
她心头抽痛,呼吸一下子困难起来,四周的温度再度升高,她挣扎着想要去从梦中逃脱,可华陵却伸手拽住了她,不让她逃离。她越是躲,那种窒息一般的感觉就越强烈,犹如灭顶……
“青染,青染!”
有熟悉的声音在不断叫着她,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不断摇晃着,她费力地将眼皮掀开一条缝,只见满空的星辰之下,临渊一脸焦急。
“我又做噩梦了?”
她全身僵得厉害,动动手指,也木得没有什么知觉。
临渊点点头,神色紧张。
她在临渊的搀扶下半坐起身,视线往身下一扫,这一看,她顿时愣住。
她躺的那张藤椅上,有着明显的火烧过的痕迹。睡梦中有火焰从身上溢出,这是第二次。第一次她自己也被火灼伤,这一次,显然是临渊施法护住了她。
她想起华陵说过的话--“涅磐之前,你会有七次小劫一次大难。”
她的手指死死抠着身下藤椅,望着临渊道:“临渊,我的涅磐之劫,只怕没多久了。”
临渊看着她,没有说话,脸上连笑意也没有。
她犹豫了下,缓缓道:“临渊,你说……我会不会死?就像我父亲一样,在涅磐中化为灰烬……”
肩膀上突然一紧,临渊死死扳住她双肩。他手上力道很大,眼中颜色沉浓,淹没了太多的情绪。临渊突然一把将她压在怀中,她看不见他面上表情,只听他声音中带有怒气,“胡说什么,有我在,你怎么会有事!”
薄青染在他怀中险些透不过起来。
这一刻,她有些依恋这个怀抱。
如果说,她不惧怕涅磐之劫,不惧怕死亡,那是明显的假话。她记得幼时,有着通天神力的父亲也在三千业火中化为灰烬,她害怕步父亲的后尘。她在华陵和莫沅芷面前始终强撑了一口气,假装毫不在乎,可在心底,她却实实在在是害怕的。
临渊怀抱中的暖意,令她心里这种害怕的感觉更加强烈,她微微发起抖来。临渊将她抱得更紧,他仿佛想借这种拥抱,给予她支撑的力量。
“青染,你可是我家的小狗腿,你要是出了事,我多没面子?”
“所以,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薄青染听他的话声声入耳,一句一句,她死死咬着嘴唇,想将心底那些翻腾的惧意强压制住。
可那种来自心底的战栗却掩藏不住。
她只能靠在临渊怀里,借着那股暖意支撑,才能让自己不软下去。
第二日,天方明,薄青染便听屋外一声闷响。
她慌忙起身,推门出去,只见一道青色蛇影化了烟雾散去。临渊立在院中,手上拿着一张蓝色书笺。
她走上前,“烨铃有消息传来?”
临渊指间一点亮光跳跃,那蓝色书笺转眼化成灰烬。
她奇怪道,“怎么烧掉了?烨铃说了什么?”
临渊回过身来,面色如常,“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只说冉淮已经离开妖界,而白泽最近动作频频,一再滋扰仙界,仙界派重兵镇守云雾山。”
听闻冉淮安然离开,薄青染心中放心了些,可听到后面,她却不禁皱眉,问临渊道:“你不打算回去看看,这样好吗?”
妖界无主多年,虽有四长老代为管辖,但妖界各族多各自为政,白泽初继王位,便动手滋扰仙界,大概是想要趁机立威。这个妖界新主,明显是野心勃勃的一类。华陵此时应当正在云雾山坐镇,临渊身为天界皇子,却在这关头逗留凡间,必定会惹众神非议。
薄青染的担心,临渊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无所谓地笑笑,“仙妖之间的纷争,有我没我,差别并不大。不过现在这个地方,我们暂时不能呆了。青染,我想了一阵,你涅磐之劫越来越近,咱们不如去蓬莱走一趟。”
薄青染不解,“蓬莱?不是冉淮的师门,去那里做什么?”
蓬莱之主云泽神君神力非凡,手中也有不少宝贝,或许对她渡劫有利,可他和天帝一贯不对盘,临渊过去,云泽神君还不一定会卖临渊的面子。
临渊并不在意,只道:“去了再说。”
他们说话间,屋外有什么东西吱呀轻响,临渊的视线不着痕迹往外一瞥,然后对薄青染道,“青染,咱们走之前,你是不是给那姓沈的小丫头留个信,免得她把这里翻个底朝天?”
薄青染眼神一闪,“我去给她留封书信。”转身进屋去。
她走后,临渊身形一晃,直接穿墙而出。
书院外,一道窈窕倩影立在门前,见他现身,不由娇俏一笑,“二殿下,久违了。”
临渊冷眼看着对方,语带不悦,“莫沅芷,这里不是你该出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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