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阳绝非娇身惯养,他吃过很多亏,也受过很多伤。此刻他的面色神情有些苦涩,究其原因,还是这房间里面的味道太过浓重。
虽说久入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但这里确实不是人待的地方,不开窗也算了,门开一下总不碍事吧!
现在门已关上,这里就彻底成了个封闭的空间,罗阳只觉得自己脑门一阵激荡,如被高高吊起,悬在了边缘,勒得喘不过气来,鼻孔直冒烟。
心中千般不愿,罗阳见胡毅鸣老神自在,心中也不愿与之争论与摆谱,还是败下阵来,随手带上了门。
若这次算作球员与教练的初次交锋,罗阳认为自己输的原因,仍是出于理亏,缺席这事儿,得想办法快点解释清楚,教练这里无碍了,那么球队那边的队友,自然有教练帮着说话,自己融入进去也不至于会成为众矢之的。
房间里面只有两人,罗阳心想着这下总可以解释暑假缺训的事情了,然而胡毅鸣的一句话,却让他的脸上再一次黑了:“你把这里的卫生搞一下,拖把在厕所里面,扫帚和簸箕在阳台,抹布在洗脸池里。给你半小时够不够?不够的话,我让别人来打扫?”
喝!敢情这是把自己当做钟点工了?还是没有薪水的义工?
罗阳刚想拒绝,却是神弦一紧,难不成这是考校与试探?这胡毅鸣不仅暴躁,却还很古怪,既然知道自己是谁,却为什么不提,反而让自己打扫房间?
从刚才到现在,虽然很少说话,可始终都是背过身与他罗阳说话,那正面的面容究竟是同样的恼怒,还是掩饰不住带着笑意?
这并不能让人分辨出来,只是语气中,这胡毅鸣不像是在玩弄罗阳。
古怪的人必有原因,罗阳想不通,人在屋檐下,他倒是明白了一件事——要是现在提出拒绝,怕是胡毅鸣会直接赶他出门,那么解释就更加无望了。
满地的垃圾,满桌的油渍,还有凌乱的光盘和电线,令人看得头皮发麻。
忍吧,退一步天空海阔!
而且,打扫房间也不算是重活,更扯不上是人格践踏,换个角度,倒也不是不可以。
强颜咬出一个“够”字,罗阳快步就奔向了阳台,因为地上电线乱走,他险些被绊倒,咬了咬牙并且扫了眼胡毅鸣,但这人竟然闭眼打起了呼噜,进入了午睡状态!
这头死猪!
捏了捏拳头,罗阳怕再中对方假寐之计,连忙把阳台的窗户打开,新鲜的空气顿时徜徉而入,令他体会到天堂的美妙。
只是这美妙显然也是要记入时间的,须臾片刻,他就拿起外面的扫把和簸箕,开始扫房间里面的垃圾。
像这么脏的地方,三十分钟,就算是专业保洁员来也不够。罗阳一边看着手表,一边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清洁工作,这开学头一天连自己寝室的卫生都没有搞干净,居然来帮一个邋遢的教练搞,他心中开始腹诽。
炎热的天气,却也的确让他焦躁起来了。
幸好罗阳并非四体不勤的人,当三十分钟时间一到,他也刚好把抹布洗干净挂了起来。此刻的房间干净整洁,被收拾的妥妥当当,垃圾也全部丢了出去,若要说唯一的不足,恐怕就是弥漫的臭味还未有散去。
三十分钟,胡毅鸣也掐着点醒来,假寐之色浮于脸上,这演技,罗阳还真不愿点破。
站到了床边,罗阳看着胡毅鸣:“胡教练,您还有什么吩咐的?”
胡毅鸣迷迷瞪瞪地机械似的扭头,倒是细缝状的眼中闪过几丝精明之色落入了罗阳的眼中,果真,胡毅鸣从刚才到现在都在假睡,怕也是把罗阳这半个小时的举动瞧个一清二楚。
罗阳倒没这个精力去说破胡毅鸣的假寐之举:“胡教练,房间已经打扫好了,有件事我想……”
“马马虎虎,还算凑合,好了,你可以走了。”
却不料,胡毅鸣挥了挥手,赶人似的指了指门外,不仅仅打断了罗阳的话,说完之后好像又是倦意上涌,翻了个身又闭上了眼。
没有得到任何交代的罗阳虽被胡毅鸣此时的反应所惊,但也没有任何发作,他现在唯一不理解的是胡毅鸣让他做这些是什么意思,又知不知道他这次来所为什么事。
哦不,罗阳之前跟胡毅鸣提过来意,相信胡毅鸣不可能没有听见。
“胡教练。”罗阳吱了声,紧接着听见胡毅鸣发出了由弱到强的鼾声,转眼片刻,那木板床似乎都跟着震动了起来。
要是没有那么刻意到还没什么,胡毅鸣此举却是真的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来这里之前罗阳还有些着急和紧张,现在反而不是那么急了,既然你胡教练想要玩,那么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在没有从你口中挖出点下周安排前,我也不走了。
于是,罗阳干脆就留在了房间里面,把门打开后,回到桌子前面打开电视,看起了胡毅鸣之前暂停的画面。
随着画面中“唰”一声,篮球应声入网,罗阳快速进入了状态,不多时也忘记了旁边那张床上还有一个人在睡觉。
九月的太阳落得也早,夕阳中还留存着一些残热,却也被几阵风吹得不剩多少了,罗阳这一看就看了一整个下午,桌面上的光盘也换了四五次,还有几十盘没有看。
“西南工业的这个战术应该是三角进攻战术;还有这两个内线,光是他们在场上,防守效率就提高了不止一倍,只是体力消耗太大了,一但被对方带跑了节奏,第四节就力不从心了。”
又一场比赛看完,罗阳赛后总结了一番,但也觉得不是很深刻,心想着要是自己上去打,会叫什么战术来应对对方,时而点头,时而好像有了针对方案,竟是不自觉地泛起了笑意。
正在他打算再放一张光盘进去看的时候,背后突然传出了一阵清嗓子的声音,他手中的动作顿时凝滞了,这才惊觉自己还在胡毅鸣的房间当中。
这家伙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罗阳立马站了起来,却发现胡毅鸣毫无表情,双眼冷冰冰地:“谁让你动我的碟了?”
炎热的空气瞬时溃散,四处好似布满了冰封的凉意,胡毅鸣的话就像是几道寒冰冷箭,例无虚发地击在罗阳的心脏上面,罗阳见过无数的场面,经历过一流外教的训练,却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被人一句话喝的说不出话来。
“胡教练……我。”
“我没有记错的话,几个小时前我就让你离开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当我的话是耳边风吗?”
罗阳也不知为什么,目光变得躲闪起来,不敢直视胡毅鸣的双眼,对方的态度为什么会转变得如此强硬,难不成之前那些都不是装的,而是货真价实地不想搭理?
这样一来,罗阳反而捉摸不透了,不,看到面前这张脸,他也没有这个心思去捉摸了。
“出去!”胡毅鸣再次厉喝一声,目光令人发颤。
见状,罗阳纵然还想说什么,却也无法振作起来,他这点小聪明竟是完全没有了用武之地,最后被胡毅鸣的脾气轰击得支离破碎。
有机会再来吧!
罗阳心存不甘,可这会儿胡毅鸣可能是在气头上,顶撞、还击、解释这些可能都是冒险的行为,短短片刻之间,脑海中已经作出了无数次挣扎和盘算。
挪动脚步,最后还是选择了先行离开。
在走出门的一霎那,笼罩在罗阳心头上的那股压抑好像才淡了下去,他这才发现其实还有个法子不错过周一的体测,便快步离开了。
胡毅鸣站在原地,看了看门外,直到听到脚步声在楼道中远去才恢复了平静的神色,自言一句:“苗子倒是好苗子,就是有时候太自以为是了。”
下一秒,他从枕头底下抽出一份资料,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
“安冬啊,周一体测我不去了,你负责组织一下。对了,你发个信息给罗阳,告诉他地方还有时间。什么?你不知道他电话?你一个队长连队友的电话都不知道?好,等会我把他电话发给你。”
挂了电话,便把那一份资料扔在了桌子上,隐隐约约能够看到抬头的那个名字——
罗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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