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平收集了鸿锐班所有人的估分资料,仔细核对以后,将之抄录在了教室的黑板上。
教室前面的黑板用小字抄写了众人的姓名,其后跟着估分,教室后面的黑板用更小的字抄了姓名,后面是准备报考的志愿。
83年的高考,河东省允许报考3个志愿,同时,还有提前批和大专两种例外。
提前批包括了军校和农林牧师范等学校,它比第一批录取还早,按照顺序,等于说是分数达到了提前批的分数,那么就一定会被提前批录走,因为,对于不喜欢这些专业和学校,分数又不错的考生来说,提前批最好是填都不要填,免得本来可以读重点的学生,却被本地的师范大学给拿走了档案。
当然,如果本身就喜欢此类学校和专业,或者无所谓此类专业和学校,再或者分数较低的话,报考提前批等于多出一次录取的机会。
像是杨锐准备要读的生物专业,就属于农业院校的强势专业,普通学生如果考不上重点类的南京农业大学,北京农业大学等学校,那报考提前批的农业院校就是最好的选择。
除此以外,因为80年代初的录取工作并不十分严格,提前批的某些学校还经常会降分,对于踩着分数线的学生来说,这就是极其可贵的资源了。
大专的‘性’质与提前批类似,所不同的是,报考了提前批没有被录取的学生,还可以继续参与第一批和第二批的遴选,而报考了大专的学生就不能再报考本科了,换言之,大专不能作为本科的保底选项,本科也不能成为大专的冲刺选项,报大专和本科是两条路。
相应的,如果报考了大专,结果分数超过了本科线,要么复读,要么就只能黯然神伤的去读大专,然后像是个唠叨鬼似的,不断的给人说:“我当年的分数其实够本科线了,就是报错了……”
高考七分靠考,三分靠报,报错了就是错了,唠叨也不能改变现实。
而报考的基础,就是估分和确定分数线。
黄平和其他两名学生抄完了人名和估分,去教室后面抄志愿的时候,一部分拥到前面,堵着黑板看同学的估分,一部分拥到杨锐身边,问他预估分数线。
这要是30年后,甚至是10年后,社会上也会有无数的教育专家,会在高考结束以后,言之凿凿的判断分数线,报纸电视网络等媒体,也会不厌其烦的做节目,学生们坐在家里,就能得到大致的信息。
但在1983年的河东省,此项业务还没有被发明出来呢,就是已经实行了估分政策的省份,分数线的预估也是各个学校的老师们在做。有经验的老师就判断的准确一些,没经验的老师就当练手了。
比复习阶段好的是,师资力量较差的学校的学生,可以到本市或本省较好的学校去询问。
就这一点上来说,80年代的专家,就是职务专家,身在省重点市重点的高级教师和特级教师自然会被看作专家,而在普通学校的普通老师,照样只能做背景和陪衬。
今日的西堡中学则是一个例外,虽然还是有学生前往平江询问一中等省重点的老师的判断,但在他们带回消息以前,杨锐已然是校内一等一的高考权威。
事实上,即使平江一中送回消息,学生们究竟信任哪一种,也是两说。
杨锐各种准确预估,已经深深的印在锐学组成员的心中。
看着被簇拥在人群中间的杨锐,姚母有种莫名的欣慰,说:“这孩子还‘挺’有威信的,悦悦眼光不错。”
姚悦又羞又恼:“有威信就有威信好了,和我的眼光有什么关系。”
“害臊了?”姚母笑了,用过来人的语气道:“害臊可不行,‘女’孩子要胆子大一点才行,尤其是这样的男生,你看看,长的又好看,学习还好,还懂送礼物,你的胆子小了,人就被抢走了。男追‘女’一座山,‘女’追男隔层纱,知道不?”
这下不止姚悦,姚乐都听的呼吸急促了。
正如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女’孩子一样,姚氏从小到大,除了远近亲戚,和其他男生说话接触的都少,即使进入大学了,与男生的安全距离都在两米以上。姚母突然说起这个话题,向来被要求“大学里就好好读书”的姚悦自然是受不了,姚乐更是不堪,几乎如同读了有‘色’小说一样,还是当着母亲的面读的。
姚母听到姚乐的喘息,也有点不好意思,立刻给了她脑‘门’一巴掌,以缓解尴尬,且道:“给你姐说话呢,你个小妮子听什么,到一边去。”
姚乐‘摸’着脑‘门’,羞涩的站到了五米开外,只是更加好奇了。
姚悦也不好意思,傻傻的看着老娘,说:“你怎么突然有说这个,我离毕业还有两年呢。”
按照姚母的要求,或者说,此时大多数中国父母的要求,是大学不许谈恋爱,毕业一年内立刻结婚,姚悦默认了这种要求,而且一直执行的很好。
姚母的想法就多了,却是先问:“杨锐是不是真的能考650分?”
“能不能考650分不知道,但少也少不到哪里去。”姚悦又将预考第一等情况说了一遍。
姚母以前根本就没认真听,觉得是大‘女’儿给杨锐脸上贴金,将县第一或者市第一给艺术处理成了省第一。就前几年的高考录取比例来说,能考上本科的学生,不是全县第一,至少在全县前10,市第一考不上重点的比比皆是。姚悦是河东大学的学生,家里又是平江市的户口,姚母就没有将这样一个杨锐放在眼里。
这时候,姚母却听的异常认真,期间还细问了两句,才‘摸’着装了万宝龙钢笔的小包,沉‘吟’着说:“高考650分,不考河东省的大学也对,这个分,是不是哪个学校都能报了?”
“应该吧。”
“他去哪里,你也没问?”
“没有。”
“傻妮子,你得问呀。”
姚悦红着脸,说:“我有什么资格问。”
“他不是给你送钢笔了?你今天先谢谢人家,过两天,你再回个礼给人家,这一来一去的,不得说话,不得聊天吗?到时候你就问他去哪里读书,以后想在哪里工作。”
“工作都是分配的,他怎么知道在哪里工作。”
“你呀你,说你什么好呢。”姚母打断姚悦的话,用手指点了点她的脑‘门’,道:“工作是分配的,分配的不还是人?再说了,分配工作的时候,总要考虑到本人的意向吧,他如果读的学校好,想回来还不是再容易不过的事?留在北京上海也可以,到时候,我们去看你。”
“你又说到哪里去了。”
“你妈我说的才是正理。这样,我批给你50块钱,你看着买样好东西。”
“不用那么多。”
“剩下的拿回来。”姚母就此决定,并道:“人我见到了,‘挺’满意的,一会我找个地方休息会,你可以多呆一会……你妹妹也是,看看人家学校怎么估分的,晚上咱们赶最后一班车回去。”
姚悦顿时觉得一阵轻松,连忙说好。
姚母又转悠了一会,找了个空的教室坐进去,找了个有阳光的地方,‘揉’‘腿’‘揉’胳膊。
姚悦留在教室跟前,听杨锐和鸿锐班的学生们讨论估分问题。
姚乐早就钻到了人群中,像是土著似的,竖起了耳朵。
“李学工485分了,那不是快500分了,有没有这么高啊!”学生们自动忽略杨锐的650分,从第二名的李学工看起。
李学工一直是个老黄牛似的学习者,用大众观点,就是死读书的呆子。不过,杨锐倒是‘挺’喜欢这个书呆子的,至少他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把握住了手里的所有资源。
富二代或官二代自然是不屑于做书呆子的,可在西堡中学这样的地方,有书读的时候,你不整个人扑上去读,又有什么前途可言。等到中学毕业,读不了书的孩子想过点好日子,付出的将是十倍百倍的代价,即使是杨锐这样的乡党委书记的儿子,最多也就是‘混’入县乡一级的公务员队伍,期盼20年以后能提一个正科罢了。
而在这个时代,大学生毕业三年就正科的汗牛充栋,尤其是那些读了好大学,又分配到中央和省级机关工作的学生,20年做到正处级是稳稳当当,实职正处也不困难。无心仕途的书呆子同样深受宠爱,无论是走学界路线还是商界路线,都会比其他人顺利和轻松许多。
李学工往下,是一水的460分,450分,440分……低的也都超过了300分,而且超过350分的人为数不少。
相对去年的成绩,参加锐学组的学生,成绩提高了150分以上,相当于普通学生多考了两‘门’课都不止。
这样的分数,自然令众人兴奋不已,但也不免引起疑‘惑’。
“今年重点分数线,真的会是415分?”看着杨锐写在黑板上的大大的数字,不少人都显的患得患失。
这个分数,意味着李学工以下,将有十几二十个人过线,也就是鸿锐班三分之一的学生达到重点线,对于西堡中学的学生们来说,这是想都不敢想的美事。
除此以外,375的二本线和355的大专线,与去年的区别也不大,甚至还稍稍降低了一些,对此,考了高分的学生,总是又高兴又害怕。
正在杨锐与他们讨论的时间,赵丹年拉着刘康等人,来到了鸿锐班的教室。
在众人的目光下,赵丹年咳嗽一声,道:“情况我了解了,这个志愿的报考呢,还是以同学们自己的意见为主,不会有人卡你们的志愿表,这一点请放心,刘康老师之前也是为大家好,说话太着急,说的不够清楚,刘老师……”
刘康是初中部的数学老师,自诩人才优秀,但在杨锐做的学生对老师的评价表上,刘康排名靠后,这让他对杨锐始终没什么好脸‘色’。
这一次争论,也是有学生在小食堂里问起了其他老师意见,刘康‘插’嘴造成的。
不过,正如刘康本人所言,报考志愿对学生们的影响太大了,所以,校长赵丹年也不能光顾及着他的脸面。
在办公室里,刘康已经受了教训,此时低着头,没什么‘精’神的道:“我是来给大家说明情况的,我当时说话呢,有点欠考虑,志愿表不会经过我手,所以,我也不能卡住大家的志愿表,这一点,请大家放心……但是,我还是要说,报考志愿一定要谨慎,不能好高骛远……”
刘康说着抬起头来,看到黑板上写着的重点线:415分,顿时像是炸‘毛’的公‘鸡’丝的,扬起了脖子,喊道:“看看,看看,415分的重点线,咱们西堡中学要考十几个重点生了,您觉得是真的吗?赵校长?他哄你们玩呢!”
赵丹年稍微迟疑了一下,转瞬即道:“报考志愿的事,我们高考前也是讨论过的,而且平衡过志愿,当时的数字……也是考虑过现在的情况的。”
赵丹年在做平衡志愿的时候,并没有深谈重点志愿的问题,现在也有点答不上来。
刘康见他语气不肯定,笑道:“您开玩笑吧,咱们学校考十几个重点?”
杨锐看他越说越来劲,其他学生也受到了影响,不乐意了,站出来道:“刘老师,请问,您读过大学吗?”
“读……我见的学生多了,不用读大学,也知道你们分数线做的不对……”
“我换一个问法好了,那您考过大学吗?”
周围传来一阵哧哧的笑声,除了学生,笑声最多的反而是随后而来的老师们。
“我……”刘康说不出话了,他还年轻,自然是考过大学的,只是大学的竞争如此的‘激’烈,即使是有资格教初中生的乡镇教师,也不容易考上,连续落榜以后,刘康也就绝了考大学的心思。
而现在,看到这么多学生考到了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分数,刘康心里却是憋了一口气。
“今年的分数线,不可能这么低。”刘康不与杨锐争辩,斩钉截铁的道:“我把话放在这里,你们想怎么报就怎么报,到时候滑档了,别来学校哭鼻子。”
“如果分数线就是这么低,同学们因此‘浪’费了机会,你又怎么说。”
“我能怎么办,这三两‘肉’丢给你煮汤好了。”刘康一副光棍姿态。
赵丹年使劲咳嗽一声,低声道:“胡说什么呢,为人师表的,说话注意一点。”
转头,他又对杨锐道:“刘老师说话有点随意啊,不过,咱们估分报考,的确应该谨慎一点,我看,要不就等等看一中和三中预估的分数线,让打听分数的人打电话回来。”
杨锐淡然点头,点了何成的名,道:“你去给史贵发电报,让他和打听分数的同学汇合,然后打电话回来,尽量今天下午,就把消息传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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