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两辈子,李素终于遇到了粮食危机。中文
这就是穷人的无奈,生存已成了最大的问题,李素的上辈子过得很富足,他从来没尝过挨饿是什么滋味。
滋味果然不好受。
李素觉得自己应该算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总能用最简单有效的办法解决最棘手的麻烦。
于是李素决定用简单有效法子解决肚子问题。
李道正仍合衣卧在床榻上,头朝里背朝外,弓着身子像只大虾米,甚至出不大不小的鼾声。
“心真大……”李素有些羡慕老爹。
理论上来说,这个时候应该是老爹愁眉苦脸四处找米下锅,而李素,这个才十五岁的孩子才应该无忧无虑躺在床上出鼾声。
现在这种家庭氛围很不正常。
李素很不客气地将手中的空陶罐敲得当当响,噪声很快打乱了李道正的鼾声节奏,随即鼾声停止,呼吸加重。
李素眼角跳了跳,这是老爹要抽他的凶兆。
于是李素急忙道:“爹,家里断粮了。”
“嗯?”李道正没起身,只是转过头看了李素一眼。
“屋里么粮捏……”李素只好重复了一遍。
李道正又嗯了一声,继续头朝里背朝外,咕咕噜噜地道:“怂娃,么粮饿一顿么,明额再起史家借点粮(没粮饿一顿,明天我再去史家借点粮)……”
李素:“…………”
多不负责任的爹啊,李素很想找身体的前任取取经,求教一下这十五年他是怎么活过来的。
“饿一顿?”李素不大满意这个答案。
摆了个不胜凉风般柔弱的造型,李素萌萌的注视着老爹:“我还是个孩子啊……”
这次李道正连头都懒得回了,背朝着他甩了甩手,标准的赶苍蝇动作,然后,继续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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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唐朝三天了,李素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
一个家庭里如果老爹不靠谱,那么当儿子的一定要靠谱。
所以李素决定让自己做一个靠谱的人。
现在已是晚上,村里人睡得早,村子里一片漆黑寂静,只偶尔听到一两声狗吠。
今晚饿一顿已成定局,李素叹了口气,摸黑出了门,在柴扉外寻摸了一圈,找到了几根直一点的木头,一个合抱粗的木桩子,两个非常圆润的卵石,以及一小块存放了很久的羊皮。
自家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喝下肚,饿得咕咕作响的肚子终于稍稍缓和,然后李素挽起袖子开工。
家里仅有的工具只是一柄豁了口的柴刀,用不起油灯,只好在院子里点了几根木柴,凑着昏红摇曳的火光,李素用柴刀将寻来的木头一件一件地刮磨雕篆,红色火光衬映着他那张年轻稚嫩的脸庞,亮若星辰的眸子里,隐约有两团焰火跳跃不息。
…………
天亮了,李素揉着惺忪的睡眼起床。
一夜没睡好,李素还在长身体,一顿不吃还是很难熬的,胃里空空的饿得难受,半夜起来灌了好几次凉水才将汹涌的饿意强压下去。
李道正比李素起得更早,屋里屋外找不到人,不知做什么去了。
院子里静静摆放着李素昨晚的杰作,一些被雕琢得奇奇怪怪的物件不知什么用途。
用麻绳将这堆东西捆紧,李素背着它们便出了门。
李素家是庄户,简单来说就是佃户,佃户没有土地,只能帮地主种地,每年按时交租子。
有佃户自然便有地主,李素父子的主家姓胡,据说早年祖上也是跟着逃难的人一起来到太平村,但胡家高祖在这群逃难的人里智商是最高的,也是最不安分的,落户太平村后不仅种地,也从城里贩点针线铁簪之类的小玩意来村里卖,乡亲们没钱买就用粮食以物易物,然后再把粮食卖进城里。
一来二去,胡家迅积累了原始资本,买卖也越做越大,据说已在长安城里开了三家铺面。十来年的时光里恰好又碰到几年天灾,于是太平村近半土地都被胡家买下,很多乡亲就这样莫名其妙成了胡家的佃户,包括李素家。
李素出门后的目的地就是胡家。
心情有点忐忑,一路上李素脑海不停浮现出戴着瓜皮帽的葛优模样,一张嘴便是阴阳怪气的“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胡地主若真是这般模样,李素决定当着他的面送他一根中指,反正他肯定不懂啥意思。
胡家宅子离李素并不远,两里路左右便到了,虽说是村子里的大户人家,但胡宅看起来也仅比普通庄户人家气派一点,门口伫立着两尊石狮,狮子雕工很差,又小又猥琐,畏畏缩缩地蜷踞大门左右,论威风连看门的土狗都不如。
李素心下有些安慰,摆个石狮子都这么猥琐,可见胡大户是多么的不愿脱离群众,多么的平易近人,胡家走的一定不是冷艳路线,弄粮食一事终于看见了些许曙光。
正门是不准庄户走的,这是阶级之间约定的规矩,除非泾阳县令到访,一般人没资格走正门。
李素很懂事的绕过了正门,来到胡家西面的开着的一扇小侧门前,门前一位麻布粗衣的中年男子正慢吞吞地扫着地上的落叶,李素眯眼打量了一番,心中一喜,这人他认识,胡府的管家,于是赶紧上前行礼。
管家抬眼看着他:“李家的小子,来此作甚?”
“来找茅房……”
“啥?”管家有点不敢置信。
“找茅房。”
扫帚裹挟风雷之势朝李素头上挥落,李素眼皮一跳,飞快闪开。
“瓜怂没个规矩,跑老汉这里找茅房,回去叫你爹抽死你。”管家指着李素骂开了。
“有事,有事!”李素急忙道:“管家您息怒,真有事。”
“说,啥事?说不出个道道儿来,我替你爹管教你。”管家气呼呼的。
李素也不生气,这几天经历多了,现关中汉子的脾气虽不好,但从他们飙溅着火星味儿的一言一语里仍透出一股亲切和爽直,李素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不累。
“给您家改造一下茅房,从此你们胡家上茅房就是一种享受……”李素打起了广告。
管家楞了:“啥享受?”
…………
解释千百遍还不如直接做给他看,管家只好将李素带到胡家的茅房前,然后皱着眉,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李素没再理他,将做了半晚上的杰作一件件摆出来。
木桩中间已被挖空,直接摆在坑上,后面接了一个木制的水箱,羊皮缝合成一根皮管将水箱和木桩连起来,水箱里用一块圆形的小石头堵住出水口,另一头用麻绳牵系着延伸到水箱外,连接在一个简陋的木制把手上。
水箱里灌满水,在管家诧异的目光注视下,李素轻轻一拉把手,堵住出水口的圆石头松开,水流哗啦啦冲洗着木桩做成的便池。
一个唐朝简易版的抽水马桶在李素手中诞生了。
“这……这是个啥么……”管家愈惊异,忍不住将头伸进了木桩里面,很心塞的动作,反正李素这辈子都没勇气把头塞到这里面。
“管家伯伯您看啊,俗话说‘吃喝拉撒’,我这一个物件儿就把您府上的‘拉’和‘撒’全管了……”李素柔声解释道。
“‘拉’和‘撒’?”管家终于意识到把头伸到这里面多么的不合适,急忙把头拔了出来。
“对,管家您只消坐在上面,办完事后将旁边那个把手拉一下……”李素做着示范,许久,管家终于弄清了抽水马桶的用途和方法,不太和善的脸色也渐渐由阴转晴。
“怂娃,蛮灵醒的么,”轻轻敲了李素一记爆栗,管家赞不绝口,扭头看着新装上的抽水马桶,管家神情意动,看来有当场来上一泡的冲动。
“谢管家伯伯夸奖,你舒服就是小子的快乐……”
管家哈哈大笑:“好个小子,以前瓷嘛二楞的,让人看着就想抽你,就今看你顺眼点,说吧,来我家搞这些名堂到底为了啥。”
李素挠头,腼腆的笑。
管家指了指他,笑骂道:“事情办完咧,面皮倒薄了,你不说我替你说,家里粮食吃完了吧?今年天灾,庄户家里都没打下多少粮食,数数日子你们也该来了,主家早给你们备了粮,明年年景好了再还,或者今年去庄子西边挖沟渠折成劳力还,你爹和你算一个半劳力,可不敢饿死乡亲,官上要问罪咧。”
“啊?”这下轮到李素目瞪口呆了。
这不对啊!
传说中水火不容的土豪劣绅和无产阶级尖锐对立的关系呢?怎地在唐朝却变得如此温暖和煦,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
“啊啥啊,前院自己去领三升黍米,然后滚蛋。”管家挥了挥手。
李素忽然现这个抽水马桶白做了,现实就是这么打击人,原打算用这个小明换粮食,结果根本没这必要,还没登门人家就把粮食准备好了。
心中微微感动,李素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好好认识一下唐朝贞观,圣天子治下,究竟是一幅怎样的画面?盛世,或许指的不仅仅是国力和兵锋,更重要的是人心。
“多谢管家伯伯,既如此,马桶我先搬回家了……”李素过河拆桥的功力很浑厚,立马弯腰准备搬起马桶走人。
脑袋上又挨了一记爆栗,头顶传来管家不太友善的喝声:“东西放下,送人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没规矩!拿了粮食赶紧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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