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不愧是太子,见过大风大浪的,他本人也浪了很多年。
简单一句话,毫无挑唆离间的意思,仅这一句话便把战火引到了李素身上。
李承乾与李素已经很久没再见过了,三年多前李素调任西州,回到长安后李素礼貌拜见了长安城的各路朝臣长辈,皇子,甚至连火器局的几位老工匠李素都亲自登门拜访问候,做人做事挑不出半点毛病,可李素唯独没拜会过太子李承乾。
开玩笑,大家根本是仇人好不好,说到交情,二人的交情属于那种一见面恨不得大嘴巴子互扇,巴不得对方忽然发生吃饭噎死,睡觉猝死,骑马摔死等各种意外,半夜睡不着在院子里闲逛时都会忍不住祭起法坛,焚香祷告请求上天早点收了这妖孽。
一辈子能有这么一个时刻记挂自己的人,实在很令人感动。
李承乾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气量并不大,李素得罪过他,他能记一辈子。只是李素在西州立了大功,风头正盛,而李承乾频犯错误,太子地位几乎不保,忙着演戏装乖宝宝,也不方便出手收拾李素。
直到今日此刻,宦官告诉他甘露殿发生的事情后,李承乾忽然觉得踩李素的机会来了。
没有任何理由,仇恨就是仇恨,随着时间的流逝,有的人能将仇恨慢慢放下,忘却,而有的人,却仍无法释怀,李承乾和李素全都属于后者。
“不得不说,皇弟实在太冤了,啧啧,竟被一介农户出身的小子坑害了一回……”李承乾啧啧有声地摇头,典型的煽风点火嘴脸。
李没吱声,抬眼瞥了他一下,眼里戒备之色浓重。
“你少阴阳怪气,此事乃父皇训我,与李素何干?我知你与李素有仇。想借刀杀人么?当我傻?”
不得不说,李虽然不够聪明,但也不是白痴,李承乾这番挑拨意味明显的话。令他警惕了起来。
李承乾笑容不变,叹道:“你我虽多年不合,毕竟是亲兄弟,李素是你什么人,你竟为他说话?自己中了别人的计。还护着人家,蠢笨得无药可救,罢了,孤与你无话可说,就此别过。”
说完李承乾拂袖便走。
这一招还是很管用的,而且千百年来都很管用,大到国事外交,小到讨价还价,一旦使出欲擒故纵这一招,很大的几率能令对方马上转变态度。有时候甚至连对方的底牌都会被逼出来,不信的话注意观察,生活中常有这样的对话。
“五十不卖。八十!”“八十!你抢钱啊,算了算了,我走”“哎,回来回来,你再加点儿,五十真的太坑了,进货价都不够……”
见李承乾走得坚决,又说什么自己中了别人的计。李毕竟年岁不大,马上改变了态度,决定……再加一点就卖了?
“太子殿下且慢!”李叫住了他。
李承乾回头,一脸不耐:“何事?”
傲骄的态度顿时击垮了李心里最后一丝狐疑。
“弟中了别人的计是何说法。还请殿下不吝赐教。”李很礼貌地躬身。
李承乾冷笑:“最可悲的就是你这种人,中了暗箭还不知道身上哪里痛,教我怎么说?我说的你信么?”
李眉梢一挑,便待发怒,二人本就不合,他忍着嫌恶折节求教。却换来一句冷言嘲讽,怎能不怒?
只是李承乾的答案太诱人,李犹豫了一下,终于理智战胜了冲动,摆出了低姿态。
“是,弟愚钝,还请皇兄指点,皇兄所言,弟深信不疑。”
李承乾摆足了姿态,这才缓缓道:“事情一开始你就做错了,抢人家的活字印刷术,李素的东西是那么容易抢的么?长安城里多少皇子公主,多少野心勃勃之辈?多少千年世家门阀,李素有一件这么好的东西,这些年来为何别人不抢,便等着你来抢?别人都眼瞎了,看不出此物之妙用乎?”
很有说服力的开场白,而且太有道理,李竟无言反驳,只能羞惭点头。
“你开口要,李素马上便给,秘方图纸给得痛快利落,花费了心思做出来的东西,送出去毫不心疼毫不犹豫,你难道没觉得有问题?皇弟莫怪皇兄说话直爽,你何德何能让别人如此痛快的把东西交给你?因为怕你?李素可不是怕事的人,当年在长安西市,李素出手便将东宫属官废掉,那时他何曾怕过我?连我这个太子他都不怕,人家凭什么怕你?”
李露出“胜读十年书”的表情,李承乾表示很满意。
“再往深处想,你拿到李素的图纸秘方才几天?此事应是做得隐秘,为何父皇突然知道了?还把你叫去责骂了一番……看皇弟脸带红肿,怕是还被父皇打过吧?”
李终于听出味道了:“皇兄的意思是说,李素前脚送了秘方,后脚就在父皇面前告了我一状?”
李承乾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
“告没告状我可不知道,不过皇弟自可去印证,打听一下今日父皇宣你进宫之前,有没有单独见过李素,若是见过……呵呵,这事我可不好说了。”
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良久,忽然咬牙,冷笑。
“好,这次是本王栽了,好得很!”
说完李朝李承乾匆匆一拱手:“多谢皇兄指点迷津,弟铭感五内。”
看着李愤怒离去的背影,李承乾眼中露出了兴奋的笑意。
“你不傻,就是笨了点……”李承乾喃喃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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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来了,李家开始大扫除。
年轻的家主有洁癖,对侯府的下人来说实在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凡家主所在所经之地,眼里见不得一点灰尘,东西不但要干净,摆放也要整齐对称,左边摆放几样,右边必须一样多,两者保持对称的形状。
而李家的大扫除,基本上每隔一天便要进行一次,干净得令人发指。
侯府的下人辛苦,倒也没什么不满,毕竟没人反对太干净的环境,再说,家主除了这点小毛病外,做人还是很大方的,经常有赏赐发下,几文到几十文赏钱不等,日子久了,李家的下人们几乎个个都成了大唐的中产阶级。
唯独老爹李道正很不满意。
相比儿子的干净,老爹未免逊色许多,简直太不干净了,卫生习惯很差,所以每次踏进内院,看到一尘不染的屋子,一件件油光可鉴的摆设,李道正便露出很嫌弃的模样,狠狠朝地上吐一口浓痰,转身就走。
李素……忍了。
自己老爹,打不得骂不得,他能怎么办?
这天下午,下人刚刚打扫完家里,李家来了客人,说是客人,其实是熟人。
“贤弟在吗?”
程处默一脚跨进了李家的大门,左顾右盼,不见李素迎出来,奇怪地挠挠头,喃喃道:“这懒鬼向来不肯出门,怎不见人呢?哈――啐!”
李素急步从内院迎出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程处默脱口而出的那口浓痰。
“啊,杀才住手!……住嘴!……你给我舔回去!”李素炸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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