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觉得眼前的小道士有点手段,不过二姐更多是为了盘丝洞底身子骨不好的母亲。
她数十年的病根一直没好透,这小道士果真有调理身子的炼丹之术,也能让母亲过过几天舒坦日子。
于是林觉意就随着眼前青衣女子的背影渐渐走到了兰喜村中,鼻腔里若即若离的幽香虽然让他很享受,但是环伺周遭的浓郁妖气又让他有些不舒服。
二姐将林觉意引到一间破旧的草庐前,便拈着兰花指,拂起袖摆道:
“这丹药我自会亲自试试,布庄确实缺人手,可盘丝洞里不留活人,你这小道士若是真心实意,到时候验明真伪后我会派人来兰喜村与你接应,事情办得漂亮报酬少不了你的。”
言罢没给林觉意半分回应的时间,就化成一缕青烟消散了身形。
林觉意都还来不及问下有关这兰喜村的事由,啥也不交代几句就把他丢在这到处都是妖怪的村庄里,不怕起冲突吗?
他倒是不介意什么,可万一伤到了这里的小妖怪怎么办?
不过转念一想,眼前划过那道风风火火的青色身影,林觉意又忍不住咂嘴起来。
都道朱家二姐事务繁忙,做事皆有时辰定规,性子还真是分毫不差。
既然对方不在意,林觉意索性在这间破破旧旧的草庐里给自己收拾出一片还算干净的地方,盘腿坐下闭目养神起来。
如今西游已过百年,听说不久前重回小西天的黄眉打算讲坛说法,邀请各路神仙妖怪,算算时间,估计再有些年月天命人就该启程了,留给他的时间可不算宽裕。
“祖师他也真是的,这个时候把我赶出方寸山,他是算到了我会来盘丝岭救妖精,搅天庭的生意?”
林觉意喃喃自语着,那位仿佛看透一切因果的祖师永远都是那么老神自在。
就连山外传来斗战胜佛身殒的消息,面对曾经得意弟子亡故的噩耗,祖师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很难不怀疑,祖师明明身在灵台方寸山,却好像已经尽知天下事,算尽了前世未来的因果,自己什么想法说不准祖师早已心中有数。
“既然祖师话里话外都只说别去碰师兄的根器遗物,没打其他方面的机锋,是不是就表示在盘丝岭稍微闹腾一下也没什么?凭我的手段,没有毗蓝婆菩萨的绣花针虽然不一定能破百眼的金光大阵,可谁说对敌一定要硬碰硬的?”
林觉意擦拭起本被他扛在身后的巨大葫芦,他身上一大一小的两枚葫芦,小的那枚乃是祖师临行前赠予的菩提子葫芦,除去能当收纳器物的宝贝以外每日还能孕育枚一日即散的菩提子,祛毒存清,恢复法力,饱满精气。
而这枚同样印有水火纹路的黑不溜秋的大葫芦则是林觉意在方寸山中某次比试中得来的宝贝,拔出高粱秸塞子,其中蕴藏的酒水透过这法宝葫芦可成了他对敌的武器所在。
肯定比不上师兄孙悟空那根镇海的如意棒,不过林觉意这九幽葫芦也不会差,否则他也不会有只身来盘丝岭的底气。
林觉意盘腿静坐在原地,心里默念着大品天仙诀,方寸山的本领不比三清正统,可祖师所授的法诀同样能避灾祸,得长生。
时间不知不觉就悄悄带走了落日余晖,圆月高悬在兰喜村上的同时,村里的妖气也愈发浓郁了起来。
时不时就能听到小妖们的窃窃私语,而且透过薄薄的纸窗也依稀能瞧见非同寻常的异样光亮。
“你这蚂蜂精没有胡说?咱们夜叉兄弟夜夜值守,还从没见过兰喜村有活人敢留宿。”
有个头生双角,额长三目的丑陋妖怪此刻正一手提弯刀,另一手提着幽灯站在蚂蜂精旁。
蚂蜂精挥舞着上身的四手,一齐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
“放心,还能骗你不成,前段日子我在洞里的兄弟不是都发现了那小崽子打算暗害六小姐的事儿?你们夜叉平日里倔些也就罢了,兰喜村要是出事坏了洞里的布匹生意,小姐们追责可怪不到我头上。”
夜叉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将信将疑道:
“奶奶们把巡夜差事交给我们兄弟那是信任我们,不过你这小蚂蜂要是戏弄我,我这幽灯里的鬼火可不认人。”
不是,合着那朱家二姐还真没给这里的小妖怪打招呼?
林觉意竖着耳朵,兰喜村外,夜叉丙还有蚂蜂精两只小妖的对话被他尽收耳中。
下一刻,草庐的房门外便传来了咚咚咚的叩门声。
“嗯?蚂蜂?这就是你说的生人?这不是巫山的客人吗?”
幽灯鬼的弯刀前,一头巫山猪妖缓缓打开房门,只见他时不时摸摸脑袋,看上去憨里憨气的。
“不对啊,方才我明明听到有个道士打扮的家伙盘坐在屋子里,还念叨着一些稀奇古怪的话?”
蚂蜂精四只手不知所措地挥舞着,完全搞不懂为何方才的小道士竟然摇身一变成了眼前的巫山小妖。
林觉意稍稍松了口气,师父传授的地煞七十二变,他虽练得不算勤,不过糊弄眼前两只小妖也足够了。
盘丝洞的紫蛛儿曾是天上仙娥,与那位巫山夫人交情不错,自己变做个巫山小妖诓骗这俩愣头愣脑的家伙,能不起冲突再好不过。
“等等,你个猪头夜叉,近来奶奶们不曾替老夫人大摆筵席,更是许久不曾邀请巫山那位夫人赴宴,你就不奇怪这兰喜村怎么凭空冒出只巫山小妖吗?”
蚂蜂精没看出林觉意的变化,但凭借着蛛丝马迹中的不妥之处,还是发现了其中古怪。
林觉意忍不住摇了摇头,晃动着那硕大的猪脑袋:
“瞧不出来,你这蚂蜂精还挺伶俐的,如果我说是你们二奶奶要我在这里留宿,你们信吗?”
咻的一阵灰烟散去,林觉意现了本形。
原先还有些客气的夜叉丙顿时凶相毕露,青面夜叉骨子里的那股狠劲此刻暴露无遗,凶神恶煞道:
“胡说八道什么?前不久才有个不知死活的人想害我们六小姐,二奶奶这个时候还会让生人留宿兰喜村,你这臭道士开什么玩笑?”
蚂蜂精更是直接,没打任何招呼,手上的钢叉就直接朝着林觉意的面门挥舞去:
“与他废这些口舌做什么,拿下他后送与奶奶们,我们拿好自己的奖赏就是,剩下怎么办让奶奶们去决定。”
对凡人来说,这蚂蜂精的钢叉或许很凌厉,妖精的面相也看着很唬人。
可林觉意怎么着也在方寸山修出了点名堂,眼前小妖怪的手段落在他眼里,浑然像是开了慢放似的。
他只是伸手向背后,轻轻摘下了那枚大葫芦的高粱秸塞子,清冽的酒水仿佛受到牵连指引般在林觉意跟前化作一柄三尺左右的透明雁翎刀。
林觉意压根都没有使劲,仅仅轻轻挥出刀身,钢叉与雁翎刀甫一碰撞后,那蚂蜂精顿时如握坚冰。
不仅是手持钢叉的那只手,几乎整个半身连同他那挥舞的双翅都渐渐僵硬,并且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九幽葫芦的酒水凝结的透明刀身,带着那地界九幽的阴森寒气,挨着下血液就得慢流,触碰久了更是如坠九幽地狱,寻常小妖哪里吃得住。
炎炎夏日暑气升腾的夜晚,夜叉丙目瞪口呆地看着同僚仿佛三九寒天,在滴水成冰的节气里遭了冻似的。
“你这夯货,还不快快生些鬼火出来,没看我都快冻迷糊了吗?”
“喂喂喂,可不能……”
见蚂蜂精有气无力的模样,夜叉丙也不敢迟疑,林觉意阻止的话语没出口,便瞧见绕着那几团幽森鬼火想取暖的蚂蜂精,顷刻间便被升起的汹涌火势所吞没。
在蚂蜂精痛苦的哀嚎声中,林觉意尴尬地挠着脑袋:
“我这九幽葫芦化的兵器也叫水火刀,本就是酒气所化的手段,拿火取暖,这不是胡闹吗?”
蚂蜂精的哀嚎动静几乎吵醒了兰喜村里的所有妖怪们,余下的三只手提幽灯的夜叉包括蜻蜓精、甲虫校尉们几乎都被这儿的动静给吸引了过来。
“看什么看,都散了。”
所幸朱家二姐的及时到来,没让林觉意陷入群妖的包围。
她一副气势十足的做派将打算凑热闹的小妖们纷纷驱散后,直接喷了口毒泼灭了蚂蜂精身上的火势,眼含不屑地瞥了眼浑身焦黑的小妖:
“闭嘴,好蠢的东西,与洞里的那几个灯笼比也差不了多少。”
二姐旋即偏过脑袋,一副打量的目光看向林觉意:
“来我兰喜村头一夜就能整出这种热闹,你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惹事精啊。”
林觉意板着个脸,侧着头没去看二姐:
“明明是你没与这些小妖打招呼,怎么反倒怪起我来了?”
二姐依旧拈着兰花指,冷哼一声,然后道:
“废话少说,你,随我来,姐姐她要见你。”
“你若真有调理身子的炼丹本事,再破一回例让你留在盘丝洞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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