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十三坐到了陈矩的羊肉架子边,毫不客气的拿起两根羊肉串递给孙越。
陈矩急切的问:“如何让给胡大眼开口?”
林十三道:“想让一个人开口,无非两种方法。威逼、利诱。”
陈矩赞同:“没错。”
林十三又道:“抓起来上酷刑是威逼,拿亲友要挟是威逼。许以重利是利诱,帮他的忙亦是利诱。”
陈矩道:“高老爹希望寻犬之事办得低调些。他老人家不可能动用东厂的关系抓人拷问。”
林十三补了一句:“我想陈老弟也不屑于做拿人亲友要挟的下作事。”
陈矩道:“正是。我有自知之明,我最大的缺点就是不够狠。”
撸着羊肉串的孙越听出了门道:“那就只剩下利诱了?”
陈矩一摊手:“实话告诉你们吧。义父他老人家清廉如水,耗子看见他的钱匣都含着眼泪走。我也没多少积蓄。”
林十三道:“胡大眼这人很怪。他喜欢银子,但官府中人的银子他还真不稀罕。咱们可以帮他一个忙。”
陈矩问:“什么忙?”
林十三讲述了这样一件事。
胡大眼有个把兄弟,名叫刘金鹏。庚戌之变时曾救过胡大眼的命。后来胡大眼去了湘西巷贩卖狗肉,刘金鹏成了他的手下。
半年前,刘金鹏收了偷狗贼一条狗。那条狗竟是顺天府司狱司大使的爱犬。
大使竟一番打听,查到了偷狗贼和销赃的刘金鹏。
司狱大使只是从九品。在顺天府中专管牢房。属于底层官吏。但要跟一个收赃的狗肉贩子寻仇还是小事一桩。
大使派狱卒将刘金鹏抓进了顺天府大牢。
胡大眼也曾找洪爷疏通。奈何洪爷只是个小小暗捕。若胡大眼的兄弟中有人因得罪捕快、捕头而被抓,他可以帮忙解救。
刘金鹏得罪的不是捕快,而是从九品朝廷命官。
洪爷也无能为力。
说到此,陈矩当即明白:“只要咱们能帮胡大眼从顺天府大牢救出他兄弟,他便会开口?”
林十三颔首:“正是。陈老弟你毕竟是高老爹的身边人。不如拉大旗做虎皮?”
陈矩道:“事情紧急,我也只能狐假虎威了。”
说完陈矩走进了高忠的卧房,打开了高忠床头放着的钱匣。
钱匣内只有碎银一两多,铜钱一贯。另外还有一方腰牌。
只见腰牌上正面刻着“御马监掌印太监;提督神机营;总督内西校场,高”。
反面刻着“出京不用”。
太监是最高一级的宦官。告老时虽需交出印绶,但可以保留腰牌以为纪念。
高忠出门办急务之前曾交待过陈矩:“若遇紧急,可取用我的旧腰牌办事。”
陈矩拿了腰牌,回到院中:“走,咱们去顺天府大牢走一遭。”
午时正刻,顺天府大牢。
司狱李大使正在喝酒。下酒的小肴简单而精致。一碟茴香豆,一盘白肉炒茭菜,一碗五香豆腐。
李大使是举人出身。混到老撑死混个正七品。他早就对仕途无望,守着大牢这一亩三分地,靠牢吃犯人,日子过得也算安逸。
李大使夹了一块五香豆腐,咬了一口后“刺溜”吮了一口酒。
他心情不错,哼起了小曲儿:“吃了五香小豆腐,内阁首辅不及吾。”
一名狱卒走上前,将一包碎银子递给了他:“老爷。这是今儿上晌二十八名犯人家眷的孝敬。共计二十五两三钱。”
李大使骂了一句:“娘的,一群穷鬼。”
他喝了口酒,又道:“不过话说回来,若是富户,早就打通了上面推官、通判、治中的关节。也沦落不到咱这大牢里。”
说完他将那包碎银子揣进怀中。
另一名狱卒上前:“禀老爷。牢门口有两位锦衣卫校尉求见。”
李大使听了这话下意识的一哆嗦。锦衣卫?怎么招惹上了那群活阎王。
他整了整冠带:“我这就去门口迎接。”刚往前走了两步,他想起了什么。将怀中的那包碎银子顺手放进了公案抽屉里。
李大使来到牢门口。林十三师徒和陈矩已经站在了那里。
李大使笑道:“二位,哦不,三位上差。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林十三问:“大使贵姓?”
李大使道:“小姓李,木子李。”
林十三颔首:“咱们进去说。”
李大使做了个“请”的手势:“三位上差,里面请。”
三人跟着李大使进得大牢。李大使吩咐狱卒给三人搬来了椅子。
他边给三人热情的倒茶,边试探着问:”三位上差来此有何贵干啊?”
林十三开门见山:“我有个朋友名叫刘金鹏。因为犯了些事,关在了你们大牢。我想把他接出去。”
李大使一脸谄笑:“小事一桩。不过,敢问上差在锦衣卫哪个司、所高就?镇抚司?经历司?可否借腰牌一看?”
李大使笑里藏刀,办事缜密。
之前就出过千门骗子手冒充东厂番役从大牢里提走同伙的丑闻。他不得不防。
林十三道:“我没有腰牌。”
李大使收敛笑容:“没有腰牌?”
林十三道:“我是堂帖校尉。只有堂帖。”说完他从袖中拿出堂帖,递给李大使。
李大使定睛一看:“驯象所?”
林十三道:“正是。”
李大使立马变了脸!锦衣卫里的堂帖校尉多如狗。何况效力处还是没什么实权的驯象所?
林十三自称“锦衣卫的”能唬得住无知百姓,却唬不住眼前的从九品命官。
李大使坐到了椅子上,打起了官腔:“那个叫刘金鹏的犯人我不能轻易放。天子脚下朗朗乾坤,他竟敢横行不法。”
李大使顺手拿起酒杯,又喝了口酒:“朝廷有法度在。顺天府大牢的犯人必坐够判下来的日子才能开释。公人说情,等同谋私。”
大明的许多官员都有两张脸。一张热脸,一张冷脸。看面对的是谁,这两张脸可随时无缝切换。
此刻的李大使便是一张冷脸。
林十三看了一眼身旁的陈矩。
陈矩心领神会,开口道:“李大使,你怎么不问问我是做什么的?”
李大使问:“嗯?你是做什么的?”
陈矩一副趾高气昂的表情:“我是做什么的你不配问。我只给你一样东西。”
说完陈矩将高忠的腰牌放在了李大使的酒杯旁。
李大使先瞥了一眼,随后捧起腰牌仔细观瞧:“贵驾是......高公公的人?”
陈矩凝视着李大使,一言不发。
李大使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双手将腰牌奉还。
陈矩道:“高公公是我义父。义父他老人家虽告老在家,却还有几个好友在任。”
说完陈矩伸手抓了一把李大使的茴香豆,边咀嚼边说:“譬如司礼监掌印吕公公,司礼监秉笔兼东厂提督黄公公。”
陈矩喝了口茶,把茴香豆顺下肚:“皇上他老人家还隔三差五召我们高公公进宫弈棋呢。”
宰相门前七品官,巨宦门前亦然。
陈矩三言两语把李大使弄得冷汗直流:“属下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您是高公公的人,罪该万死。”
陈矩却摆摆手:“罢了。这俩堂帖校尉是我朋友。他们的朋友亦是我的朋友。那个叫刘金鹏的你看?”
李大使道:“得嘞!我这就亲自去开牢锁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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