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京城回到上海后,夏一鸣第一时间没回74号,而是跑到了《萌芽》杂志社。
现在正是初赛文章的投稿期间,杂志社每天都忙得热火朝天,交叉审核从天南海北寄来的各篇稿件。
一帮编辑正坐在一起,每人点着一根烟,手旁放着一杯浓茶,高强度地阅读着文章。
时而发出“唉”的一声,时而又“啧”的一下。
李其纲是《萌芽》的责编,也是新概念作文大赛的总干事,他吹出一口烟气,看着新送来的一份稿子,作者是京城的,叫石丹。
文章写得不错,能看出不错的文字水平,但是似乎总感觉作者行文的时候有些变扭。
他转着手里的笔,思考着要不要给这篇稿子通过。
这时,夏一鸣来拜访了。
“李老师,别来无恙啊,这么多稿子,少说有上万篇吧,你们真是辛苦了。”
看到夏一鸣后,李其纲起身握手,“哪里,《萌芽》已经好久没有收到过这么多稿子,一年也就这么一回,审稿的工作量和贵社无法相提并论啊。”
夏一鸣笑道:“新概念作文大赛现在可是文化界的盛事,我们主编前不久还提起您呢,说你发起的这个比赛对我的文学事业怕是功在千秋啊。还让我们想办法找比赛的获奖者约稿呢。”
“哪里,真是过奖了,您这次来……”
“这不,虽然没能耐当这次大赛的评委,但我也想为我国的文化教育事业添一把薪火啊,您看看这几篇稿子。”
说着,就把手里的稿件放在李其纲的办公桌上。
“哎呦,没想到夏大编也对我们这个比赛感兴趣,我都不用看,就知道这次的大赛一等奖肯定有您一位。”
李其纲开着玩笑,喝了口茶。
“我可没这个自信。”夏一鸣道,“这是我认识的一个学生写的,有空您看看。”
“有您保举,我肯定用心看。”李其纲保证道,但同时也补充了一句,“不过夏编辑,这个,你也看到了,我们今年差不多有上万篇投稿,最终只选个一两百人参赛,这个名额还是比较宝贵的,所以……”
“我明白,我没让您特殊照顾的意思。”夏一鸣解释,“如果这是封需要您照顾的稿件,我也没脸亲自往您这儿跑一趟。”
“哦?您这评价可不低啊。”
“实话跟您说,这个学生也是《故事会》的一个作者,小说写得相当好,这次去京城参加活动,和他见了一面,才知道还在读高中,就亲自把他的稿件送来了。以免邮寄过程中出什么岔子嘛。”
“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李其纲说着,拿起稿子。
“行,那李老师您先看,我先走了。”夏一鸣送完稿子,便打算离开。
“等等,这个是程一野的小说?”
李其纲忽然道。
夏一鸣一怔:“您有印象。”
“你们这个月的杂志不是刊登了他的三篇小说嘛,我看过了,一次性刊载一个人三篇作品,这在《故事会》上不常见啊。所以有点记忆。这是高中生,确定吗?成年人也是可以参加比赛的。”
“当然确定,我去见过他了,还穿着校服呢。”
李其纲拆开信封,拿起稿子看了起来。
三篇文章,翻来覆去看了两遍。
“的确是好文章……创意非凡呐。”
李其纲嘟囔道。
当然,此时的他也没有什么“这竟然是高中生的作品!”一类的震惊了,毕竟这几天看了快上千篇文章了,大多数都是各地的语文高手创作而成的优秀文章,不少里面还有老师的笔触,已经见怪不怪了。
然后举起笔,在“阿道夫”那篇稿子的一角上,画了一个五角星,再一思索,又在五角星后画了一个加号。
然后又拿起张文亮的那篇稿子,想了想,画了一个三角形。
不同的符号,代表着不同的评价。
三角是尚可,五角是优秀。
再这基础上,再画加减号来进行区分。
只要能画上符号,就意味着过稿。
又过了三天,依然有稿件源源不断地从各地寄来,但是之前的积累稿件已经看得差不多了。
李其纲和《萌芽》的另外几个编辑在一起吃饭,一边吃一边聊起最近的审稿经历。
“有才华的中学生的确不少,看来都是遗珠啊,被呆板的语文教育限制住了。”主编赵长天感慨。
副主编桂未明道:“就是不知道今年还能不能再出现一两个韩寒,陈佳勇那样的选手。”
除了韩寒之外,陈佳勇也是一等奖获得者,是第一届关注度仅次于韩寒的选手。原因是他被北大录取了,《羊城晚报》的一篇整版篇幅的报道:《一篇作文进北大》引发了轰动。
赵长天看了眼众人:“那要看媒体今年能不能给予大赛去年那样的关注了……回头我请电视台的人吃个饭,看今年能不能再帮我们宣传一下。”
《萌芽》杂志社举办大赛也不是完全没有商业目的,当然也是希望能带动下杂志的销量了。
80年代《萌芽》还有三十万上下的销量,到了99年,只有一万册了。
第一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之所以声势浩大,一来是可以免试录取各大名校的奖品实在是过于诱人,二来则是媒体造势。
尤其是韩寒,此时的他还没拿出《三重门》这本销量百万的畅销书,仅靠几篇文章和他那特立独行的风格出名,也有赖于东方卫视的宣传,很多节目都报导了他。
上海文化界,其实和香港很像,有点地方保护主义。
对自家老乡,都格外看重。上海本地的演艺奖项,优先考虑上海籍演员,上海的媒体,对韩寒这个上海作者也格外青眼有加。
毫无疑问的是,若韩寒不是上海人,几乎不太可能有这样的媒体待遇。
自己也有文采,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他早几年或晚几年出生,人生遭际估计都会拐个弯儿。
“最近看了差不多几十篇言情小说了。”桂未明这时笑道,“现在的学生倒是真喜欢写情情爱爱那一套啊,本来想着这一届能不能收几篇小说体裁的高质量作文看看,但是寄过来的都是情情爱爱的。倒不是说不能写,但看得多了,也颇为无趣。”
“青少年嘛,正是思春时节。前几年郁秀火了,好多学生模仿,写起青春小说来,张口花季,闭口雨季,好没意思。唉,有时候觉得青少年写文章没创意,也不只是应试教育的问题。”
说到这儿,李其纲忽然想起来,几天前看过的那篇名为《宋徽宗:假如我是阿道夫》的文章了。
现在一琢磨,这些天看过那么多小说体裁的文章,好像真的就这一篇写得最好。
刚想对众人说起,主编赵长天说道:“好的小说也不是没有,今天我就过稿了一篇,刚刚寄过来的。我觉得不错,小说名字叫《大宋的扇子》,还是我们第一届的备选题目呢。一会儿给你们看看。”
李其纲道:“我前几天也看到一篇不错的小说,选手寄了三篇过来,质量都不错,这一篇格外好。”
吃完饭后,赵长天拿出那篇作文,给李其纲等人传阅。
看到文章字迹的瞬间,李其纲就觉得眼熟,看向名字,程野二字让他想了起来。
“同一个人?”李其纲和赵长天交换稿子后,异口同声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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