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屯骑校尉慕容越

  未及梁氏队伍抵达骊山大营,半道上便撞见秦军出动。

  这是梁广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大秦“正规军”!

  千余骑兵,清一色戴铁胄,披筩袖铠,腰扎活舌带,系抱腹,下身穿裙甲,脚踩圆头高靿靴。

  其中一百余骑战马披铠,列队走在队伍最后。

  骑兵所装备的兵器也很统一,挎骑弓佩箭菔,手持长戟或者长矛,腰间再挂一口环首刀。

  那一百余具装甲骑,不佩弓箭和短刀,只持一杆一丈八尺长的单刃大戟。

  观察牙旗番号和信幡,可知这支骑军隶属于护军府屯骑营,主将乃是屯骑校尉慕容越。

  梁氏队伍停在道旁,让这支骑军先行通过。

  隆隆马蹄声回荡在耳边,脚底可以清晰感受到地面震颤。

  黄土弥漫,砂砾震荡,空气中充斥着金戈铁马的气息!

  梁广攥紧铁矛,呼吸变得急促,望着从身前驶过的骑兵队伍,胸膛灼热如火!

  好一支威武之师!

  邓兴双眼冒光,又是羡慕又是畏惧,什么时候他也能这般威风!

  梁氏私兵们默默注视着骑兵驶过,面对大秦王师,他们这些宗族私兵只能算是不入流。

  或许有一日,他们也能在朝廷征召下成为官军。

  前提是,得有命活下来。

  就像今日遭遇卢水胡流贼袭击,两个队共计一百余私兵,如今只逃出三十余人。

  还有一些走失走散,加起来拢共不超过五十人。

  近半折损!

  奴婢仆役们更是死伤惨重。

  连郭娘子也差点落入贼手。

  这还是在治安相对较好的三辅之地,其他地方有多混乱更是难以想象。

  在这种动荡世道,单人独力根本活不长,只有抱团取暖、和衷共济才是长久之道。

  这也是宗族门阀大行其道的客观因素。

  依靠集体力量,才能在乱世里对抗天灾人祸。

  “我大秦铁骑,就是这般威武雄壮啊!”

  李方揪住颔下几根杂须,情不自禁地感慨一声。

  作为队伍里唯一有过出征经验的老卒,李方此刻有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一名盔顶插白翎、白面黑髭的将军从骑兵队伍旁驰过,勒马停在羽盖车边,与郭娘子隔着帘布交谈。

  “赶快行礼!那便是屯骑校尉慕容越!”

  李方低喝,带领一众私兵躬身行礼。

  梁广多看了几眼,小声道:“他是鲜卑人?”

  李方嘟哝道:“人家可是鲜卑王族子弟,在燕国时获封南安王。

  王师伐燕,慕容越在壶关被王丞相生擒,天王礼待之,亲自拜为将军......”

  梁广咋舌,难怪这慕容越不过三十岁的年纪,就能执掌屯骑营。

  屯骑校尉始自汉武,乃是大名鼎鼎的汉军八校尉之一。

  秦国承魏晋制度,设五校尉,其中屯骑校尉隶属护军府,一营兵马在两千至两千五之间。

  名为校尉,实则却是第四品武职,妥妥的内兵中高级将领,地位远超同等品秩的杂号将军。

  李方口中的王丞相,自然是已经过世的大秦开国第一相,号称“功盖诸葛第一人”的王猛王景略!

  慕容越被王猛击败擒获,倒也不算丢人。

  王景略之于当世,便如诸葛孔明之于三国。

  大秦能有今日之盛,王景略功不可没。

  只可惜,晚来了几年,不能领略其人风采,真是遗憾~

  慕容越和郭娘子打过招呼,便乘马而去。

  从梁广等人身前跑过时,李方腆着脸上前:“慕容将军......”

  慕容越只是看他一眼,根本不作理会,跃马扬鞭而去。

  马蹄溅起的灰土落了李方一嘴,噗噗吐了几口口水。

  一众兵士强憋笑意。

  梁广脸色古怪:

  “队主方才,若是往那马蹄子下一记滑铲,而后当场躺倒,说不定慕容将军会停下与你说两句话!”

  李方一脸羞恼:“去去去!乃公曾在梁园与慕容将军有一面之缘,想来是他不记得了~”

  梁广笑笑不说话。

  一众兵士窃笑不已。

  既然屯骑营出动,失去头领的卢水胡流贼再无逃亡机会,已注定是覆灭下场。

  郭娘子也彻底放松心弦,刘姥也不再嫌弃梁广车速慢,一行队伍进入骊山大营,住进军帐营房,安心歇息一晚。

  翌日晌午,梁广和李方随同郭娘子拜见慕容越。

  军帐内,慕容越换穿常服,头发用幅巾束拢,看上去颇为儒雅。

  鲜卑人大多披发束辫,穿左衽袍衫。

  这慕容越不论相貌还是装束,都更像是位汉人士族子弟。

  郭娘子跪坐右侧,梁广和李方侍立帐外。

  听着里边两人客套交谈,梁广昏昏欲睡,李方耷拉眼皮,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咕哝什么。

  慕容越向郭娘子表达歉意,昨日在营中演武,未能及时察觉卢水胡流贼作乱,救援不及时,致使梁氏队伍死伤惨重。

  郭娘子则表达感激之情。

  毕竟屯骑营刚刚进驻骊山不久,剿灭卢水胡流贼也并非其职责。

  能够出兵救援,已是恩情。

  慕容越又向郭娘子介绍昨日剿贼情况,除少部分贼人趁夜逃走,其余多数皆被俘获。

  两位贵胄在礼貌客气的友好氛围下结束交谈。

  慕容越派僚属,代他礼送郭娘子回营房歇息。

  帐外。

  郭娘子顿足,对梁广道:“慕容将军想见一见力毙彭蠡大王的猛士,你入帐前去拜见,不可失了礼数!”

  “谨遵娘子吩咐!”梁广揖礼。

  郭娘子又对李方道:“梁广毕竟是年少,我怕他处事不稳,你陪同前去,多教导些。”

  “仆遵命!”李方应道。

  目送郭娘子离去,二人入帐拜见。

  慕容越略作打量,目光落在梁广身上。

  “听闻击毙贼酋之人是位少年士伍,我原本不信。

  今日见你,却是信了几分。

  你这少郎,有股子虎气!

  梁氏底蕴深厚,人才辈出啊~”

  慕容越爽朗大笑。

  “将军过誉,仆不敢愧领!何况击杀贼酋也非仆一人之功!”梁广抱拳。

  慕容越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旋即又正色道:“不管怎么说,此事算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那卢水胡贼众竟敢在骊山下作乱,又恰逢我率军进驻骊山。

  若是真让贼人闹出祸端,我也难辞其咎。

  郭娘子乃梁氏之妇,若是遭贼人掳掠,梁氏岂不记恨于我?”

  慕容越摇头苦笑,这一口黑锅,差点就砸在他头上。

  “你击杀贼酋,才使得贼人恐慌溃逃,保住郭娘子不失,也让我免于一场无妄之灾!”

  慕容越笑了起来,心情着实不错。

  梁广低头连道不敢,心里对此人多了些好感。

  这位慕容越,倒是个实诚爽快之人。

  “说吧,你想要些什么赏赐?

  尽管开口便是!”慕容越笑道。

  梁广迟疑了下:“仆斗胆,向将军讨要一匹马!”

  “一匹马?”慕容越有些意外。

  “此马乃是彭蠡大王坐骑,通体乌黑,一眼便能认出!”

  经他一说,慕容越立时想了起来,失笑道:“此马我记得,颇为神骏,端是不凡!

  贼酋曾凭借此良骑,阵斩我秦军多名武官!

  你这少年郎倒是眼光独到,此马可是千金难求啊!”

  梁广心头有些火热,那匹大黑马让他印象深刻,煞是喜爱,若能得到手自然最好。

  慕容越顿了顿,一副为难样:“可是,我已答应郭娘子,把剿灭贼众所得财货,全数交由梁氏处置,就当作补偿其损失。

  那匹马价值不菲,也在其中。

  如今,我却做不得主......”

  梁广一听心凉半截,大黑马入了梁氏私账,可就跟他无缘了。

  慕容越歉然道:“马不能给你,我倒可以做主送你几个俘奴,你自己去后营挑选便可。

  另外,我再赠你一些金银,不至于让你吃亏。”

  “多谢将军恩赏!”

  梁广一脸感激,心里却很是郁闷。

  连他自己都还是梁氏僮奴身份,要几个俘奴有什么用?

  还得管衣管饭......

  不如全部折价换成金银更实在些......

  李方一脸谄笑:“仆李方,曾在白瓜公麾下做过幢主,前年曾有幸在梁园见过将军一面,不知将军可还记得?”

  慕容越打量他,摇摇头:“无甚印象。

  那次梁园酒宴,我只记得有个醉汉,竟然跑到歌台之上小解,被梁氏仆人当场拿下打板子!”

  想起此事,慕容越忍俊不禁。

  李方笑脸僵住,耳根子变得通红,讪讪低头不敢再多话。

  二人退出军帐,梁广拽住李方低声问:“舅,那当众解溺的醉汉,就是你吧!?”

  “唉~休问!休问!”

  李方老脸酱红,挣脱开逃也似的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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