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的娘亲是柳氏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妇人,衣着朴素,见到公主殿下十分拘谨,一句又一句的懊悔自己家中太过寒酸,玷污了公主殿下的鞋子。
好在太平并未在意,只是和煦的坐在那张垫了布帛的椅子上,微笑道。
“玉儿很懂事,并未给本宫添麻烦......”
“倒是本宫今日前来,怕是要叨扰了。”
柳氏连忙摇头,有些手足无措。
面对这位仅比她女儿大上几岁的公主殿下,她却是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好在太平也没有为难这位淳朴的妇人,转而跟刘玉聊起天。
柳氏便退到厨房里准备饭菜了。
红袖也没有闲着,拿着装着年货的篮子跟了过去。
杨易并未打扰公主殿下和刘玉交谈,只是笑眯眯的看了一眼难得露出温柔之色的公主殿下,便转头走出去,准备去把马牵到一边吃点嫩草。
这匹来自大宛的极品宝马,是他从薛绍手中得来的,耐力极强,体格健壮,却也要精心照顾。
他刚准备牵动马绳,便听到旁边一个声音冷不丁的响起。
“阁下便是杨家令?”
杨易眉头微微挑起,旋即又舒展开来。
他转过身来,一个身材高大,头发斑白的老人。
这老人虽然年事已高,但是身躯依然挺拔,一张浓眉大眼的国字脸上,饱含风霜。
他的眸子和蔼,却隐有锋锐,鼻梁高挺,眼角处,一道寸许长的疤痕增添了几分肃杀。
杨易若有所思。
这匹大宛良马过于乍眼,从入坊间开始,周围围观的百姓不知有多少。
等到将这马车停在刘玉家门前,远处偷瞄的也不在少数。
不过他都没有在意,毕竟这可是常人一辈子都看不到的极品纯血宝马。
被吸引过来很正常,不过这个老人是怎么知道他是谁的?
他心里闪过这个念头,旋即笑了笑。
“是我。”
这老人笑眯眯的指了指刘玉家。
“老朽就住在隔壁,这丫头与我相熟,刚刚咋咋呼呼的,老朽就听见了......”
“倒是冒昧上前,叨扰了杨家令。”
“老人家这是说的哪里话。”杨易认真道:“在下是晚辈,谈不上什么叨扰,不知道长者贵姓?”
老人摇了摇头。
“什么贵姓不贵姓的,老朽就是个种地的......”
“你就叫我老薛就好了。”
杨易从善如流,他笑道。
“老薛,那我就冒昧了。”
老薛笑呵呵道:“杨家令爽快,我就讨厌那些面上一套套的,还是直爽些好。”
“杨家令是个真性情的,前几日应对吐蕃使臣,可谓是名震长安,让老头子我可是大为敬仰啊。”
杨易无奈的摆了摆手。
“长安多豪杰,我不过是个小官,算不得什么名震长安。”
老薛脸色严肃。
“再多豪杰,也只有杨家令能够在元日这样的喜庆日子还记得那些为大唐拼死的士兵们......”
“咱们这些泥腿子,在大人物眼里就是根草,折了再长便是。”
“朝廷诸公们争权夺利的时候面红耳赤,却不肯为儿郎们在吐蕃使臣面前多费半句口舌。”
“杨家令虽然官小,但是在老头子眼里,却是个一等一的英雄人物。”
杨易笑了笑。
“你过奖了。”
老薛叹了口气,幽幽道。
“刘玉这丫头的父亲是个伙长,青海打败仗的时候,音信全无。”
“她娘就一直跟她说,她爹还活着。”
“现在那些被俘的将士们有机会回来,这丫头自然是高兴的......”
“就是不知道那批人里,到底有没有她爹。”
“当然这话我不敢说,她娘也不敢说。”
杨易沉默。
老薛随即又叹道。
“一将无能,害死三军。”
“李敬玄那个狗娘养的,不是好东西,要不是他,咱大唐将士怎么能败这么惨?”
杨易深以为然。
“确实如此。”
“一军之将,若是出半点差错,便是影响千万人的生死。”
老薛忽然沉默下来,脸上的皱纹微微颤动。
“要说青海大败,也不是一回了。”
“大非川战败,可比这个难看多了。”
他嘴角咧开一个难看的弧度,饱经风霜的脸上带着一丝复杂。
“杨家令啊,你觉得这大非川之战的主将薛仁贵,跟这个李敬玄,有没有区别?”
“我感觉都是一样的蠢,甚至薛仁贵更蠢。”
“他那一战,可是大唐自立国对外作战以来最大的一次失败,把安西四镇都给丢了。”
“杨家令,你怎么看此人啊?”
杨易笑了笑,棱角分明的脸庞上露出一丝认真。
“老薛,你这就是说笑了......”
“那大非川之败,跟薛仁贵有什么关系?”
老薛一愣,旋即似有些激动。
“怎么跟他没关系?”
“数万人死在了那,他是主帅,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杨易看着有些激动的老薛,心里寻思这老头是不是有亲人死在了大非川,所以才对薛仁贵这么痛恨。
他沉吟片刻,迎着老薛沧桑的眸子,缓缓道。
“主将是薛仁贵,但是责任却不在他。”
“第一,副将郭待封,自恃名将郭孝恪之子,不听军令,薛仁贵给他留两万人在大非岭上设栅以保护辎重,结果他却不肯,带着辎重部队擅自行动,最后被吐蕃二十万大军包围,这等勋贵子弟,神仙难救。”
“第二,论钦陵占据吐谷浑,除了吐蕃自己的军队,还可以驱使吐谷浑的人,加起来足足四十万多万人马,绝非薛仁贵不到十万的兵马可以抗衡。”
“第三,大非川地势高峻,气候恶劣,我大唐将士生活在中原地区,在那等地方作战,本就是失去天时、地利,而论钦陵则是对当地地形无比熟悉。”
“这些因素累积在一起,纵然是薛仁贵当世名将,也无力回天。”
老薛眸中满是复杂。
“你觉得他是名将?”
杨易笑了笑。
“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
“这等人物,怎不是当世名将?”
老薛咧开嘴,似哭似笑,声音沙哑。
“薛仁贵兵败回来,皇帝把他从军中除名了。”
“大唐百姓均以他为耻,因为大唐从未经历如此失败,大唐失去了安西四镇,吐蕃占据了吐谷浑,控制青海湖,跟大唐抢夺陇右和河西走廊等地的控制,自此西域诸国便不受大唐控制......”
杨易沉默了一会,笑道。
“后人会给他中肯的评价......”
老薛沉默了一会,忽的嘿嘿一笑。
“可惜他一辈子再也领不了兵了。”
杨易思索了一番,旋即认真道。
“他还会上战场的......”
老薛脸色古怪。
“他被贬了,今年都六十七、八岁了......”
杨易笑了笑。
“姜太公八十岁才遇到周文王。”
“重耳六十三岁才继承大位成为春秋霸主。”
“百里奚在齐国要饭,周国放牛,七十岁才成为秦国大夫”
“汉高祖四十七还在村头看狗打架,五十五平定天下。”
“六十多正是闯的年纪......”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嘛。”
老薛面露古怪,旋即哈哈大笑起来,把眼泪都快笑出来。
“好,说得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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