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印刷新的内容?!
韦待价和来俊臣都觉得,李明殿下有点天方夜谭了。
先不说印刷雕版的雕刻就是门精细的手艺活,耗时又耗力。
就算梓人为了冲绩效,把刻刀都雕出火星子了。
雕版的烘干、冷却,也是至少需要几天时间的呀!
“虽然李明殿下的驭人之术高超,但还是太年轻,凡事操之过急。”韦待价小声嘀咕。
李明瞥了他一眼:
“看门将军,你说什么呢?”
“我说殿下高见!”
在基层摸爬滚打了一段时间,韦待价也变油滑了,泥鳅似的躲过踹过来的小猪蹄,一溜烟便跨上马背去摇人了。
不一会儿,张氏书坊少长咸集,群猩闪耀。
贵族小孩儿们围坐在前边,来俊臣挑选的业务骨干们嗅嗅自己身上的汗臭,自觉地站到了后边。
李明一看,皱着眉头拍拍凳子:
“开会躲后边摸鱼呢?我说话你们听得清吗?全部都坐上来,一起挤一挤!”
在他强横的安排下,贵族子弟和工匠们一个挨一个地坐好了。
沉默寡言的工匠们此时格外拘谨,恨不得缩成一团。
生怕弄脏了邻座昂贵的衣衫,把他们卖了都赔不起。
孩子们倒是大大咧咧的。
他们平时和李明野惯了,早就不拘小节了。
众人坐定,李明开门见山道:
“我希望传单的内容每天都能更新。”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立刻炸锅了。
不过都是支持的声音。
长孙延揉了揉黑眼圈,两只眼睛却是闪闪发亮的:
“最近阿翁心情越来越好,饭量上话都变多了。他说,这次民间舆论虽然古怪,却是对他有利的。”
他阿翁长孙无忌视侯君集为盟友,愤怒的民众在阅读了这些低级红的传单后,替他说出了他不方便说的话。
房遗则一脸坏笑:
“我阿爷最近老是在挠头,嘴里念叨‘想不明白,想不明白,他到底怎么想到这鬼点子的’。嘿嘿,我们也能让他挠头啦!”
尉迟循毓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爽朗地说:
“我阿翁都闭门谢客多久了,最近也忍不住向宫里打听,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闹得那么大。”
孩子们虽然立场各不相同,但都对能直接参与国家大事感到非常兴奋。
狄仁杰一直不吭声。
因为韦待价太忙了,所以评阅修改所有文章的重担,渐渐移到了他的肩上,发际线肉眼可见地后移。
但他乐在其中。
能亲眼观摩这场高端政斗,就算过劳死也值回票价呀!
李孝逸的画风则清奇许多。
他对明哥的提议击节叫好:
“好!现在民间充斥着对朝廷的诽谤,说什么陛下意图冤杀良将,简直不可理喻!
“我们身为朝臣之子,世食君禄,一定要大写特写,教化万民,把这股歪风邪气纠正过来!”
就属你黑得最起劲……大家心里吐槽。
一向心里藏不住事的李敬业善意地提醒道:
“你如果真希望维护皇帝的名声,那我劝你别动笔。”
话难听,再配上他尖嘴猴腮的面相,把李孝逸激得顿时暴跳如雷:
“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会写颂歌可以别写!”
好心给出建议却被喷,李敬业的火气也蹭地上来了。
“入你妈!”
“老子入你妈!”
这对历史上互相攻伐的冤家,提前几十年扭打在了一起。
众人:……
“你们别打了,要打去外面打。”
李明轰出激战正酣的两人,苦恼地揉了揉额头:
“那日更,没有问题吧?”
“没有!”孩子们干劲满满。
码字工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是更麻烦的印刷问题。
李明把目光移到了沉默的工匠们身上。
“我也想听听专业人士的意见。”
匠人们还是照旧低头看地。
许是被轻松的氛围感染了,一位年轻的梓人左顾右看,还是小声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如果每天刊印新的文章,就必须每天制作完成新的印刷雕版,这是不可能的。”
有人开了头,其他工人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讨论开来。
“不一定不可能。如果咱加把劲,刻得快一些呢?”
“也不行的,就算你吹口气变出刻好的陶泥版,烘干还需要几天呢!”
“如果不烘干呢?”
“陶泥软了,字容易糊成一坨。你忘了?前两天为了赶时间,印出来的单子根本没法看。”
“如果上猛火呢?”
“火太旺容易把雕版烤裂,一印就碎了。你和这些玩意儿打一辈子交道了,这还不知道?”
匠人们的讨论越来越热烈,活像一群理工男在数学考试后对答案。
最后,他们得出了一致的意见:
李郎的想法很丰满,但是现实很骨感。
就算不考虑爆炸的成本,制造日抛型的雕版也是不可能的。
就算发挥主观能动性,也必须遵循客观规律。
李明满意地看着大家的讨论,轻轻地用手指点点地。
工匠们和孩子们都立刻停止了讨论,静候老板的发言。
“问题其实都出在这个雕版上。”李明缓缓地说:
“每更换一次内容,雕版就要重新制作,如果雕刻错误了还不能改正,非常不灵活。
“如果我们摈弃雕版呢?”
这一问,把大家都整不会了。
“不用版子,那拿什么来印字呢?”
就好比为了治头疼,直接把脑袋锯了一样。
李明嘴角一咧,从怀里取出一把铜钱掷在地上。
用钱?
众人对这种大撒币行为困惑不解。
知道你李郎有钱,但再有钱也不可能让陶泥听你使唤吧?
在全场怀疑的目光中,李明将铜钱排成两排。
“假设每枚铜钱就是一个字,两排字印刷一张传单。”
众人点头。
李明循循善诱:
“那如果要改变这些字的顺序,应该怎么办呢?”
最先发言的那位青年梓人答道:
“那还不简单,只要把铜钱重新排列就……”
话说到一半,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激动得张大了双眼:
“我懂李郎的意思了!我懂李郎的意思了!
“要什么雕版,捏什么泥巴!直接把字重新排列不就行了?!”
到底是干了一辈子的匠人,几位工匠一点就通,兴奋得大吼大叫。
韦待价和孩子们却完全一头雾水。
什么重新排列,什么弃用雕版,这是在打什么机锋吗?
李明把地上的铜钱打散了:
“也就是说,不以一整块雕版为整体进行印刷。
“而是单独铸造一个个字模,印刷不同的文章时,只需将字模按照文章内容重新排列即可。
“这样的话,每个字模就能重复使用,而不必一稿一模板。”
这回所有人都听懂了。
对啊!
既然雕版作为一个整体难以解决,还可以破整为零啊!
自己是被老思路给束缚住了,钻进了雕版的牛角尖,才毫无办法。
只要换个思路,解决方法其实可以非常简单!
李明嘴角勾勒,微笑着说:
“每个字都是活的,所以我愿称这种印刷术为——
“活字印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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