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不声不响地走了,脚步虚浮。
刚才还抱怨李明拖累的姐姐们,现在都不说话了,闷头吃饭。
突然沾了这竖子的光,大家还有些不适应。
杨氏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呆坐着,久久没有回过神。
刚听见李明的名字时,她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她以为这竖子又闯了什么祸,竟气得陛下亲自来问罪,甚至要……
把他废黜了!
覆巢之下无完卵,失去了皇子这枚护身符,这个小家如何能扛过宫里的疾风骤雨……
万幸,最糟的情况没有发生。
圣上的目光终于投向了这棵在风雨中野蛮生长的树苗。
可这英姿勃发,颇类父……
难道李世民陛下小时候也在宦官的帽子里撒尿?
这问题一直盘桓在海陵王妃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直到闲杂人等全部退下,陛下真的来了,她仍然恍恍惚惚。
“吾来的不是时候?”李世民眉毛一皱。
杨氏猛然惊醒:
“岂敢,妾身一直盼望着能再次伺候陛下。”
两人对坐,竟久久无言。
“唉……”李世民轻叹一声,弹弹桌子,“吾渴了。”
“是……是!”
杨氏就像新入宫的婢女一般,慌慌张张起身,手忙脚乱地泡起了茶。
一双结实的臂膀从她肩膀上越过,握住了她的双手。
李世民摩挲着她手掌的茧子:
“竟如此粗糙了。当年你刚加入李家,皮肤吹弹可破……”
杨氏的肩膀微微颤抖,无声地流着泪。
李世民温存地说:“吾来的不是时候?”
杨氏抽噎着摇头:“妾身……盼陛下……盼得好苦……”
老司机李世民只需一席话语,便轻松化开了多年的冰冻。
“元吉的女儿,都及笄了吧?”李世民喝着茶汤,像聊家常似的聊着。
玄武门之变都过去十四年了,即使是遗腹子也该及笄了。
听见这禁忌的名字,杨氏的呼吸骤然急促,小心翼翼地说:
“托陛下洪福,您的五位女儿都很康健。”
李世民一怔,不由得摇头苦笑:
“怪吾怪吾。你的女儿,自然也是吾的女儿。作为父亲,吾不称职啊。”
“陛下日理万机,岂可囿于家务琐事。”杨氏妥帖地回答。
李世民若有所思地捋着胡须:
“李令年岁不小了,吾想封她为新野县主,你觉得如何?”
杨氏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李世民看着她,补充道:“这还是吾子李明提醒吾的。”
他在“吾子”上加重语气。
“明儿?”
“他提醒吾,得对孩子们好一点。”
“?”
杨氏不知道逆子今天干了什么,但她知道,突如其来的皇恩都是拜他所赐。
她鼓起勇气,决定趁热打铁:
“陛下,明儿也不小了……”
李世民没有接茬。
杨氏刚刚浮起的心又慢慢沉回了谷底。
就在她几乎死心的时候,李世民缓缓开口,语气中竟带着迷惘:
“吾不知该封他什么……”
…………
李明躲在自己的屋子里,脑子里一团乱麻。
他正在经历穿越以来的最大危机。
李世民居然来家访了!
他还以为老李已经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了呢!
都特么的赖狄仁杰,把一手烂牌打得稀好。
万一李世民一高兴,当晚就宣布封他为曹王,那可怎么办?
再不做些什么,自己就要上长孙无忌和武则天的死亡笔记了啊!
“冷静!事到如今,盲目地作死扮熊孩子已经没有意义了。必须找到突破口,突破口……”
李明的大脑飞速运转,一张面瘫的老脸逐渐在他脑海里清晰起来。
“房玄龄!”
是了,突破口就是他!
房谋杜断的房玄龄,李世民的从龙心腹,和长孙无忌共同坐镇朝堂的权臣!
只要把房玄龄往死里得罪,在陛下耳旁吹吹风,从善如流的李二陛下一定能幡然醒悟的!
而且李世民刚把房玄龄指派为自己的老师!
大把作死的机会,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可具体该怎么惹恼老房呢?光逃课肯定不行,那老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破事算什么……
“娘的,喜怒不形于色的老银币真讨厌啊。一想到以后都得和这种银币打交道,就有种挖个地道逃出太极宫的冲动……
“等等!这老头不完全是面瘫……”
李明想起了白天的一个细节。
当房玄龄看见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房遗则时,表情明显出现了变化。
果然,只要是人就有弱点。
而老房的弱点,就是他的幼子房遗则!
“对付宰相不简单,对付他鹅几还不简单吗,咩哈哈哈!”
李明发出反派的笑声,很快盘算好了对付房遗则的伎俩。
换了个思路后,他豁然开朗,从未觉得宫外的自由世界如此接近。
“而为了这一天,我已经做足了准备!”
李明钻到床底下,掀开地板。
地板下面是一口大箱子,他存的私房钱全在里面。
都是金银珠宝之类俗不可耐、但高价值易变现的细软。
粗略一数,足够他坐吃山空到安史之乱了。
“在宫里束手束脚,在外面就能拿金子扇人耳光了……”
劳累了一整天,小宝宝李明躺在财宝上,沉入了甜甜的梦乡。
在梦里,他飘然飞向了云端,金元宝像小鸟一样围绕着他,发出悦耳的叮咚之声。
“小钱钱,嘿嘿,小钱钱……”
李明一觉睡到了天亮,醒来时正躺在温暖的被窝里。
“是阿娘抱我上床的吧。这具身体还太小了,稍微动下脑筋就犯困。”
李明慵懒地擦擦口水,忽然感到一丝不协调感。
心里空落落的,让他无法安宁。
“地板被人动过了?”
他衣服都没穿就钻到床底下,摸到那块活动木板,慢慢掀开。
箱子还在。
李明松了口气。
“最近被迫害妄想越来越严重了,都特么怪狄仁杰……”
李明嘴上自嘲,但视线一直停在箱子的锁孔上。
总觉得锁孔的角度不对,好像和记忆里发生了些许偏差……
他摇摇脑袋,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质了。
但来都来了。
“我只是顺便看一眼,小心驶得万年船,绝不是强迫症……”
他掏出睡觉也不离身的钥匙,插入锁孔,啪嗒打开。
阳光穿过窗户,透过床板的缝隙,将木箱的内壁照得锃亮。
箱子里空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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