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知道,他们一个个都是老精贼,在攸堂兄那卖乖,到了我这说什么都没用,我问一句,他们能笑呵呵回八句,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只要攸堂兄不亲自来,他们就全是废话,一句准话都没有,我连问他们为什么去灶房都问不出。”
蔡休恶狠狠地踢着小石子,把石子当成那些京官一脚踢出去。
李浔很平静,说:“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有人在饭菜里下毒。这些去过灶房的人自然不安,怕祸事沾到自己身上。”
“就算下毒的不是他们,也不能保证其他人不会因为种种原因栽赃陷害。”
“所以最安全的做法,就是什么也不说。”
蔡休心里知道李浔说的是对的,但他仍叫了一声,“你怎么给他们说好话。”
在他心里,李浔是他们这边的,给那些老精贼说好话,他有点别扭。
“这是最安全的做法,但也是最愚蠢的做法。”李浔表情十分平静,像是没察觉到蔡休的心思。
他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以不变来抵御万变,以为自己一言不发就能保住清白,这是最愚蠢的做法,因为他们把自己摆在任人宰割的位置上。”
蔡休踢着小石子,没有抬头看自己的兄弟。
只是对方刚才说话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蔡休觉得自己离他很远。
他咕哝一句:“那你来我帮治他们。”
他嘀咕的很小声,没希望李浔听到。
自己什么都没做成,全都要靠李浔来帮忙……有点没用。
右边却传来声音。
“好。”
……
……
李浔推开正院的门。
在他身后,蔡休昂首挺胸,白子兴面无表情,王逸面色古怪,三双眼睛一齐看着室内的五个人。
一个年轻郎君,三个蓄须的中年人,一个老翁,正悠游自在地喝茶,品评诗书,相处十分融洽。
“这个染字好,不换最妙。”一个人捋着胡须说。
“在下以为,如果把‘染绿’改成‘惹绿’会更有意趣。”另一人皱着眉头。
“不妥不妥,不如改成‘吹绿’,更为灵动。”
见到蔡休几个进来,他们不慌不忙,就像关怀子侄辈一般,笑着说,“你们在暑天里晒着,要不要喝点茶水?”
他们注意到李浔这个生面孔,笑问:“这位小郎君生得好俊,不知是哪家的子弟?”
李浔年岁轻,独自站在最前面,在这帮老谋深算的京官眼里,这几个年轻人就是小孩子胡闹,还没他们的儿子大,就想要审讯他们,这不是玩笑么?
他们对蔡攸的委派不置可否,但对这几个小家伙,眼中的轻视几乎要溢出来了。
李浔叫几个粗使下人进来,把年岁最大的那个老翁架走,一直带到院子中。
院子中已经提前摆好两个椅子,一张雕花木桌,上面摆着茶具和茶点,还燃着香。
离桌椅两米的距离,站着一排排下人,灶房几个管事和厨子站在前面,后面是他们的徒弟儿女和烧火、打扫、切菜、洗菜的小工。
李浔请人坐下,带到这些下仆面前。
问:“你们可知道他是谁,都做过什么?”
立刻就有人回答:“他来我们这找烧鸡吃,说年纪大了经不得饿。是王婆婆带他过来的。”
“我还给他拿了几块桂花糕。”
“还吃了李二嫂泡的酸梅饮子,上头撒了碎冰。”
下人们七嘴八舌地说,很快把这老翁去灶房干的事补充完整。
又有管家的侄子在旁边补充,“这是尚书省工部花岗司主事卢知易,今年五十有九,是我们表小姐的二叔的干弟弟。”
说了这么一会儿,这人老底尽被透光。
李浔听在耳里,琢磨了一圈,这人是和张主事一样的官职,不过权力要比张昌大上不少,因为花岗司是个肥缺。
他道:“原来是卢翁。”
虽然关系颇远,但辈份上也算是蔡攸的长辈,能这样趋前奉承,看来得利不小。
李浔说:“卢翁既然和蔡家有这样的关系,又根本不挨着那菜,这完全足够洗清老丈的嫌疑。我故意第一个带走你,是因为相信卢主事对蔡家的心意。”
他的脸上挂着笑意,卢知易瞧在眼里,松了一口气。
“衙内有什么吩咐,跟老拙说便是,老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浔打量着他布满沟壑的脸,直到对方心里隐隐发毛,才拿起茶盏抿了一口:
“看你认得另外几人,把他们的情况和我说一说。”
还是那张俊秀漂亮的脸,年轻的过分,但老翁不知怎么回事,不敢像面对蔡休他们几个那样放肆,把他当小儿糊弄。
卢知易搜刮着记忆,李浔这个名字之前听说过么?到底是哪家权贵的子弟,能随意指使蔡家的下仆,看着是蔡攸的心腹。
没想出个所以然,他不敢再耽误,恭恭敬敬地说:
“那脸长的像驴的,是范文观。今年四十有二,任秘书丞,已经任职七年了,他有一子二女,最大的一个今年刚及冠,在县衙办差。晌午范文观腹胀,想要去厨房找点巴豆灸一灸……”
“年轻的那个是王若,衢州常山人,他大父是王汉之,蔡公门客,熙宁六年的进士,历知州府,和米芾交好。王若今岁十八,在太学读书,他早食没吃,去灶房要了六个包子……这就是他和我说的这些。”
……
“正院还有两人,一个是徐非白,蔡公的外孙女婿,今年二十有四,有个女儿刚满岁,荫补承事郎,正在吏部那边排队任官。他喜欢喝酒……”
“还有一个叫薛采,是薛昂之子,十年前任职行事有差……他去灶房,说是给朋友拿吃的,要的很多,有炒蟹、樱桃煎、百味羹、荔枝膏、冰雪凉水,还有的老拙没有记住,还望衙内见谅。”
卢知易说的很详细,不偏不倚,很公允,没有丝毫评点的意思,也没和李浔说觉得谁有问题。
只有一旁站着的管家侄子,在听到炒蟹的时候,眼瞳深了下。
蔡休满脸不可思议,怎么这些狗东西还看人下菜?
他问的时候就模棱两可,什么也不说,到了李浔,一问就说了这么多东西。
凭什么?
他问的和李浔有什么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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