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正是那季盛,也拱手上前,脸色却是有些似笑非笑,说道:“一别半年,许兄倒是风采依旧。”
陆鹏看着他的表情,心里一动,当即上前亲热地拉着季盛的手,附耳低声道:“不瞒季兄,当日在海上不好直说,其实本人名叫陆明风,是这钦州安远县的知县。”
季盛顿时吓了一大跳,愕然地看向陆鹏,待确定他没说笑后连忙后退两步,拱着手道:“这……是下官失敬了。”
县丞和知县地位是相差很大的,季盛的身份勉强算个小官,加上地位特殊,跟一个小县的县丞拿拿腔调摆摆架子无妨,但这是面对一个知县,那就必须得知礼数了,这是官场的规矩。
陆鹏笑道:“无妨,我与季兄一见如故,不必讲究这许多。”
上前拉着季盛的手,亲热道:“季兄此来,想是有教于我。”
季盛脸色颇为尴尬,他来这钦州,其实是抱着敲些竹杠的心态的。广州市舶司也是接到举报,称钦州船只私自出海云云,市舶司大都没将之当一回事,甚至有人连钦州是何处都不知道,只季盛心里一动,便将这举报证词收了起来。
他这趟本也是往占城去的,临时想到来这钦州,想着倒可将货物在此让这许龚给处理掉,免得往占城那么远跑。有这许多人情在手里,量他也不得不出血给个大价钱。
但他没想到这许龚竟然一下子变成了陆知县,如此年轻的知县,那可就不敢乱来了,得罪这样的人是绝对愚蠢的。
陆鹏看着他的脸色,笑了笑,低声道:“季兄,你我一见如故,大家都是好朋友,一起发财便是,有什么不好说的。”
季盛连连点头,也是想起了当日在海上陆鹏的豪爽,顿时眼睛发亮,便笑道:“我此番也是带来了大批布匹,陆、陆兄若有意,便可先看看货。”
陆鹏呵呵笑道:“季兄的货物,有什么好看的?我全都收下便是。”说着向他眨了眨眼。
季盛心里更是一阵狂喜,他心想这人既是知县的身份,那可就好办了,这中间可是有天大的利益可图的。
两人各自心领神会,顿时又亲如兄弟一般。陆鹏将季盛请到钦州城里设宴款待,觥筹交错,好一番畅饮。
“老弟治理的这钦州,真是相当不错。”季盛几杯酒下肚,只感觉浑身飘飘然,称呼也是大喇喇起来。
陆鹏谦逊了几句,季盛却是发自内心地慨叹道:“这城里景象,非比寻常啊。”
说着,便凑过来笑道:“老弟想来是辛苦得很,这中间的好处,为兄自是愿意替老弟分忧效劳的。”
陆鹏心领神会,欣然举杯道:“兄弟同心,齐利断金。”
季盛听得也是哈哈大笑。
接着又叫来几个舞女在宴前助兴,看得季盛眼睛精光闪闪,垂涎不已。
不一时,一名吏员悄悄进来,在陆鹏耳边说了几句。
随后,又将货物交割的账册拿给季盛看,后者睁着醉眼扫了一番,忽然吓了一跳,酒意去了大半,惊叹地看着陆鹏,说道:“还是老弟有胆色。”
陆鹏笑吟吟地点了点头,季盛所带来的两条船,一是公家的货物,一是他自己私运,按照这账上所载,两人各自所得的好处颇为惊人。
季盛是个最贪财的性格,想到从此以后有这知县老弟配合,那白花花的银子还不是生了翅膀往自己怀里飞?顿时乐得合不拢嘴。
少时,酒罢筵散,烂醉的季盛被扶下去歇息。陆鹏独坐沉吟了一会,顾潭秋走进来,小声道:“相公,这人所带来的棉布,质量极为粗陋,比我们的差得远了。”
陆鹏点了点头,笑道:“不放些饵,怎么能钓到鱼。”
他想让钦州成为海贸中心,最大的阻碍便是广州市舶司。现在才刚开始的阶段,就有人举报,以后就更不用说了。广州和临安不同,相距太近,是不小的麻烦。
所以,他必须不只要在市舶司里有人,更要将其牢牢掌控住。这季盛地位不算太高,但也够用了,好处是其贪鄙之徒,目光短浅,利于掌控。
且先让他多来几趟,在中间多贪墨一些,这些账目可都是白纸黑字,有他亲笔签字画押的,到时候不愁他不乖乖地言听计从。
当然,就算这是个小人,只要他听话,这些好处陆鹏也还是会赏给他的,只要能死心塌地帮着陆鹏做事,一切都好说,还会帮他爬上更高的位置。
陆鹏也不会因此耽搁更重要的棉花大计,次日向季盛告罪后,便继续带着黄敏以及硬要跟去的尚敏若跑去各处,而季盛由顾潭秋陪着在钦州城里游玩了几日,才潇洒地扬长而去。
离开钦州港,季盛站在船头,只感觉胸中豪情涌起,天下财物,岂不尽入囊中?
而陆鹏这边,则是辛苦地奔波了半月,才将整个钦州的棉花全部种植妥当。
然后才松了口气,歇息了一阵,这日周宏义再度来访。
他被陆鹏劝住后,便暂缓了回临安的打算,派出人打探消息,此时已确定如陆鹏所说,襄阳之战虽然尚未开战,但已是陷入到蒙古人的堡垒围困之中。
“吕太尉亦是宿将,怎会犯下如此大错。如今朝廷诸公也颇为急切,但也是徒劳无力。”
周宏义摇头轻叹,吕文德是荆湖制置使,这些失误正是与他有脱不了的关系。而此人和贾似道关系密切,可以想象现在朝中贾似道的处境何等不妙。
因此周宏义前思后想,终于是下定决心,如陆鹏建议的一般,来个拖字诀,只称奚洪轩病重,不能长途跋涉。
等到襄阳战事一起,贾似道哪里还有空顾得上这些事情。
只是他手下的军士们本来都已准备好回乡,现在又得好好劝说一番。好在现在的钦州发展迅速,军士们虽然不太乐意,但也勉强能够接受。
要是换成从前那样,恐怕周宏义威信再高,也压不住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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