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上半夜的月光十分清亮,白甲等几名猎户老兄弟悄悄摸到钦州营寨近处的山头,远远眺望,却见明明已是深夜,那营寨竟仍是灯火通明,俨然一副戒备森严的样子。
“而且这般明亮的月光,恐怕夜袭也起不到多大作用。”白甲回报后忧心忡忡地说道。
他们自然知道乡兵队伍不过是虚有其表的花架子,原本就打的趁夜偷袭的主意,但现在看来难度却是极大。
杜和心里也同样着急,脸上却要装出淡定的模样,平静道:“传令下去,先就地歇息,等候时机。”
“时机?”
“去吧,记得带些可靠的人手多加注意,有敢私逃的直接斩杀以儆效尤,另外一定要小心动静,不要惊动林中的宿鸟。”
杜和没有多说,陆鹏曾经跟他说过,如果没有很好的时机,就等到黎明前一个时辰动手,他虽然不明白,却将之牢记在心里。
时间一点点过去,到了后半夜,其他人都各自寻地睡着了,杜和仍是毫无困意,只感觉这一夜无比的漫长。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却惊讶地发现原本晴朗的天空中出现了许多乌云,月亮也渐渐迷蒙起来。
“这是要下雨了吗?”作为常年活跃山间的猎户,对天气自是十分敏感,他站起身来观望了一会,立刻将身边的几人叫醒:“传令下去,准备动手。”
号令有条不紊的传开,很快一百多名乡兵全部从熟睡中醒来,沉默地开始做起了准备。
没有人吵闹不满,因为这么些天来,所有人都已经习惯夜间的操练。
吴隆带着两名军士走过来,他一边走一边看,抑制不住脸色的惊讶。
如果说白天行军的严整让人刮目相看,此刻这种夜间猝然行动,全军竟然如此迅速和从容,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这就让人感觉到不可思议了。
吴隆自己也是军人,自然知道这有多难得。他曾经亲身经历过一次营啸,也就是所谓的“炸营”,就是因夜间行动引起的,士兵们恐慌地自相残杀,造成了严重的损失。
眼前这种从容不迫的情景,吴隆觉得只应出现在传说中那些天下强军身上才对。
他当然不会想到这支乡兵整整一个月每天晚上都会来这么一趟,已经全然习惯了。
“杜都头。”见到杜和时,吴隆不敢有半点轻慢,恭敬地拱着手说道:“我们随你一起行动如何?”
杜和一听顿时大喜,这二十名殿前司军士无疑是精锐中的精锐,虽然人数少,但正适合这种特殊行动,他自然是求之不得,拱手作礼,郑重道:“多谢吴兄。”
吴隆连忙还礼,感慨道:“杜兄治军之术如此了得,以后小弟还得多多请益。”
杜和不由愣了愣,也不解释,又抬头看了看天色。
乌云已经完全遮住了夜空,从上半夜的月色清亮,到现在已变得四下漆黑一片。
乡兵们已经准备完毕,结成队列。吴隆却见只有最前面点了两支火把,他不由惊道:“杜兄,这样是不是太轻率了?”
夜间行军最是凶险,何况这凤凰山周遭地形险峻,山道曲折,万一一脚踩空,后果不堪设想。
杜和心里也有些担心,但却摇头道:“不得不行险,我们唯一的机会便是偷袭,不能被对方发现踪迹。”
此时他是无比地佩服陆相公的先见之明,如果不是事先夜间操练过那么多次,此时无论如何不敢这样冒险的。
郭浑率领的犯人和邵家的人都还在一团混乱之中,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理清,杜和令白甲前往督促,自带着乡兵们出发。
夜色中,乡兵们排着队,抓着前面同袍的后肩,井然有序地前行。虽然有抱怨声,但也压得很低,不敢让杜和听见。
吴隆在山岭上瞪大眼睛,他此时连看都看不真切,更遑论行军?
身后一人小声惊叹道:“吴头儿,这些人是怪物么?”
吴隆没好气道:“少废话!别给老子丢人!”
他小心翼翼地带着二十名军士摸下去,但饶是如此,也有三人失足摔了下去,一人不知滚到哪里去了,一人摔成了重伤。
另一边的乡兵也有十多人摔伤,毕竟这山路和校场不是一个难度。
这让吴隆松了口气,要是这群乡下佬真能做到毫发无损,他就得怀疑这些人是不是北边的蒙古人假扮的了。
如今的大宋哪有这等强军!
将伤者安置在路边歇息,杜和带着众军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凤凰山驻地正前方,钦州营在此驻营数年,自然是深耘已久,建了一座庞大的寨城。
但是当杜和远远看去时,却不由一愣,怀疑起来。
这寨城的大门为何是敞开的?
那几个坐在火堆边悠闲聊天的是值哨卫兵?
说好的戒备森严呢?周围连一个夜探都没有?
一名猎户挠头道:“之前在远处观望,确实是灯火通明看着很森严啊!难道……这是埋伏不成?”
杜和也被他说得心里打鼓,说到底他也是生平第一次带兵,第一次打仗,此时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钦州营在搞什么鬼?
虽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是该不该弄清状况再作打算?
他正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吴隆从后面走过来,沉声道:“杜都头,何故迟疑?”
杜和犹豫了一下,指着前方低声道:“吴兄觉得这是否有异?”
吴隆抬头看去,不由精神一振,笑道:“杜都头多虑了,这是天授我等之功罢了。钦州营这一帮骄兵,在钦州地界上从来没有过正经的敌手,仅有几次战绩全是屠戮百姓。这等骄狂轻慢,正是他们合该败亡。杜兄不必多心,吴某愿为先驱,如何?”
杜和被他这么一说,立时将心里的犹疑抛开,点头道:“那便有劳吴兄了。”
吴隆一拱手,轻喝数声,带着十七名精锐军士踊身上前。
杜和看着他们悄无声息地从黑暗中摸过去,转过身看向身后,沉声道:“诸位兄弟,该说的某早已说过了。现在便只一句话,愿跟着某搏一场富贵的,都随我来!”
话还未完,便有一人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跟着吴隆那一群人身后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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