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西平意识到这位陆兄的身份恐怕不简单,他正想说话时,姜元起却是冷喝道:“西平,回自己屋里去!”
姜西平瞪大眼睛,叫道:“爹!”
他看着父亲情绪不对,生怕他会过激。
姜元超怒道:“进去!”
陆鹏抱着一杯茶,一边悠闲地喝着,一边冲姜西平点头。
后者忽然间心里倒是放松了不少,欲言又止走回卧房。
客厅中,姜元起冷着脸道:“听说你也是进士?怎么落魄到这地步了?”
陆鹏轻呷着茶笑道:“也未必比姜侍郎还落魄吧?”
姜元起只听他说了一句话,眼睛就不由发赤,双目通红,怒目而视。
陆鹏感觉这家伙如果此时出个意外暴毙,恐怕会变成个堪比贞子、伽椰子的超级厉鬼,这股怨念太强大了。
他不以为然地继续喝茶,却是让隔着一扇门旁听的姜西平焦急不已。
“小子!不管你有什么目的,老夫都不是你这等黄口小儿可羞辱的!”姜元起厉声喝道。
陆鹏笑道:“姜侍郎是在表演何为色厉内荏么?”
姜元起:“……”
只看着他的样子,确实是挺可怕的,不过这自然是吓不到陆鹏的。这老家伙再怎么怨天怨地,也不可能真变成怨鬼来掐死陆鹏,他现在家中也就一个忠心老仆,一个厨娘,再加上儿子和身体有病的夫人,陆鹏怕他做甚?
他本就是故意上来就激怒对方,听说这家伙在家天天冲家人发脾气,又算得什么好汉?有本事冲本县来!
姜元起霍地站起身,胸膛起伏,怒容满面。陆鹏本以为他要大喝一声“滚出去”,不料他渐渐地竟然控制住了怒火,冷声道:“奸猾之徒,你到底想做什么?”
陆鹏失笑道:“我哪里奸了?姜侍郎别扣帽子啊!”
姜元起哼了一声,鄙夷道:“这城里都传你得今上赐宝剑一柄,这等荒唐事也只好欺这乡下愚民,敢说出如此欺君诳语,你还能不是枉为人臣的奸贼!”
陆鹏不禁惊讶道:“这事流传得这么快?”
随即放下茶杯,正色道:“没错,我确实有宝剑一把,可惜没带来给侍郎过目。”
姜元起冷笑连声,闭目不理,他是官场老手,自然知道这种事绝对不可能。
姜西平在房中听得暗自惊讶,他知道父亲这几年来的脾气有多大,平时大家小心翼翼地应对都动不动惹得他大发雷霆,今天这陆兄如此冷嘲热讽,怎地他反倒冷静了许多?
他大惑不解,却听父亲冷冷道:“我要是你,立刻就夹着尾巴逃得远远的,绝不再进这钦州半步。”
陆鹏摇头失笑:“也不用如此吧?”
姜元起眼中射出讥讽之色:“陆明风你不会以为你有机会赢过谢宗白吧?”
房中的姜西平心内一震,他对陆鹏身份本已猜到几分,听到这名字才确定。
陆鹏笑道:“为何没有机会?姜侍郎别小看我们年轻人。”
姜元起大笑三声,指着他冷笑道:“狂悖愚蠢之徒!兵家说知己知彼,看你这副蠢样,不会连谢宗白真正的底牌都不知道吧?”
陆鹏愕然,小心翼翼道:“这个……倒是要请教。”
姜元起顿时瞪大眼睛,好一阵哈哈地狂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方道:“笑死老夫了,你这小儿,当真无知可笑。想来那邵文沧是怕吓得你屁滚尿流开溜,因此故意未告诉你吧?老夫今日便让你死心!你道谢宗白一个区区老吏为何能在钦州一手遮天?你以为黄为伦、晏长都等辈是好相与的?黄口小儿!你知道谢家老三是什么人么?告诉你,那谢宗卿便是这钦州地面上唯一一支朝廷兵马的领兵军官,手底下有一千精锐禁军!”
靠!还有这种事?老邵这老王八蛋……
陆鹏嘶地吸了一口凉气,头疼地敲了敲额头,真是被老邵阴惨了。难怪人人都怕谢宗白那老东西,这天高皇帝远的手里有兵那确实挺无解的。
姜元起看着他的表情却是心怀大畅,感觉竟是找回当初在官场上与人争斗的快意,端起旁边的茶杯笑道:“怎样?陆知县还觉得自己有机会赢过谢家么?”
陆鹏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道:“哎,本来觉得稳赢的,听闻此事后,感觉只能打个平手吧。”
姜元起瞪大眼睛,失声道:“什么?你、你凭什么……”
陆鹏叹道:“姜侍郎别大惊小怪,我且说与你听……”
姜西平在房间里,听着他的声音渐渐小下去,过了好一阵后,才笑道:“侍郎以为如何?”
姜元起呆了许久,喃喃道:“倒也……有些道理,你这小子,一语点破梦中人啊……”
姜西平瞪大眼睛,心里无比好奇两人到底说了什么。
“侍郎对这钦州城大小事务都了如指掌,想来也清楚我的来意,此事可好商量吧?”
姜元起兀自沉思,好一阵后才反应过来,摇头道:“绝无可能!我儿绝不会与你为吏!想都别想!”
陆鹏无语道:“谁要他做吏了?姜兄如此人才,本县还舍不得呢!”
姜元起瞪着他道:“你又有何诡计?”
陆鹏笑着解释道:“我如今是在用人之时,而姜兄年轻俊杰,如此大好青春却平白蹉跎,不免可惜。所以本县的意思,只是请姜兄和其他几位替本县做事,学习政务和理事之才,姜侍郎也知道这些事情,有机会实践和纸上谈兵差别有多大。至于几位的身份,自不会以吏员相待,我本人出薪资相聘,你看如何?”
姜元起捋着胡须,冷笑道:“你一个小小县令,哪有资格请幕僚!”
陆鹏笑道:“天下最妙的是‘权宜’二字,咱们就不用幕僚说法便是。”
姜元起皱眉道:“就如你给手底下那人编排了个‘令史’?不伦不类,贻笑大方!”
陆鹏笑道:“本县想了个说法,便叫作‘秘书’,姜侍郎觉得如何?”
“秘书?”姜元起听得怔了怔,“秘书郎?”
陆鹏大汗,他本以为这是现代词汇,没想到这时竟有这官职,摇头笑道:“取其义而已,姜侍郎莫要计较这小节!嗯……你这般推脱,总不会畏惧谢宗白吧?”
姜元起没好气道:“少用激将法!老夫何尝怕过谢家老吏?也罢!既然陆知县有如此诚意,亲自上门相邀,小儿便有托阁下了。”
陆鹏拱了拱手,长出了一口气。
这破事儿真特么麻烦,就为了几个能识字的人忙活了好几天,还跟着这老家伙费这么多口水。
好在是总算妥贴,他站起身笑道:“那其他几位……”
姜元起闭目摇了摇手:“此事我自有计较,你不用多管。”
说着举杯送客。
陆鹏走后,姜西平迫不及待地从房间里出来,忙问道:“爹,陆知县他……究竟跟你说了什么?”
他心里好奇得如同猫挠一般,姜元起却是沉着脸若有所思,许久过后,才叹了口气,说道:“西平,此人颇不简单,你跟着他,倒是可以多看多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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