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战于境外

  时辰已至丑时,草原上的风忽然猛烈起来,

  吹动着天上阴云,使得雨越下越大。

  处在营寨南侧高坡之上的刘黑鹰神情凝重,警惕地盯着四周,

  眼睛虽小,但如鹰眸。

  在心中不停回想云儿哥曾经教过他的对敌方法。

  “战阵之上,要时时刻刻设身处地,

  不仅对军卒,也要对敌人,

  站在敌人的心绪上思虑如何进攻,如何防守,

  而后再以此为依托,布置我方进攻路线与防御路线,

  就算是猜错了也无妨,无非是多准备一些罢了。”

  刘黑鹰此刻脑袋嗡嗡作响,脸上没有了憨态可掬,反而因为手中长刀,而尽显冰冷。

  若他是敌人,定然要等到夜深人静,军卒入睡,外面风声大振方可行动,

  那便是此时。

  正想着,他忽然眼神一凝,

  看向大坝山另一侧,那里似乎出现了微弱火光,

  虽然一闪而逝,但刘黑鹰坚信自己没有看错!

  他猛地直起身子,带起了身下大片雨污泥泞,

  他看向北方,那里有他部军卒占据高点守候,

  若是有敌,很快就会有人来报。

  时间一点点流逝,刘黑鹰趴在泥地上,静静看着下方营寨,心中愈发焦急。

  终于,在一刻钟后,几名军卒悄无声息地摸了上来,

  “大人...大人...”压抑的呼声在一侧响起,刘黑鹰眼睛精芒毕露。

  “说!”

  “有元人从北边摸上来了,距离不远,人数不到二百,他们应当在等待大部。”

  那军卒脸色黝黑,与刘黑鹰一般在黑夜中看不真切,但眸子却闪闪发亮。

  就算他们不通军事,但也知道先发现敌人意味着什么。

  “刚才那火光是你在打令旗吗?”刘黑鹰问道。

  那军卒摇了摇头:“不是属下,是那些元人,

  属下想打令旗,但怕被发现,这才亲自回来禀告。”

  “做得好!让弟兄们小心一点,赶紧撤回来,不要暴露。”

  “是,属下这就去带他们回来。”

  看着他消失在黑暗中,刘黑鹰直起腰长出了一口气,对着身旁军卒说道:

  “你们在这里看着,若是他们袭营就果断打响箭,

  记住多打一些,这刮风下雨的,听不到就麻烦了。”

  “是!”

  做完这一切,刘黑鹰直起腰,径直翻上战马,控制着马速,朝着军寨行去。

  不一会儿,他便进入军寨,见到了站在门口的武福六,

  “大人在里面吧。”

  “在!”

  刘黑鹰点点头,径直走了进去,见到了站在地图前深思的陆云逸将视线投过来,

  他脸上冷冽顿时收敛,取而代之的是憨厚:

  “云儿哥,那些元人真的来了,

  现在就在大坝山北坡停留,两刻钟前人数两百余。”

  陆云逸脸上平淡如初,只是露出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知道了,此事你立了大功。”

  “嘿嘿,都是云儿哥的功劳。”

  刘黑鹰挠挠头,留军卒在外探查是下午时的军令,他只是按令行事。

  陆云逸一脸轻松地站了起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先敌于前,我军又人数众多,这次我们想不立功都难啊,

  你快些回去吧,带着你部军卒在南坡等候,找准敌方头人,适时冲杀。”

  刘黑鹰紧抿嘴唇,用力点了点头:

  “那云儿哥我去了,你要注意安全。”

  “好。”

  待到刘黑鹰走后,陆云逸眼神一凝,

  想了片刻,快步离开军帐,径直进入阎三所在军帐。

  阎三此刻正一脸烦闷地靠在床榻之上,

  甲胄的坚硬磨得他伤口生疼,只能摆出挺直的姿势缓解,

  “他妈的,不是要星夜赶路吗?怎么还不走?”

  阎三心里正嘀咕着,便听到军帐入口传来脚步声,连忙坐了起来,恢复威严。

  却见陆云逸脸色凝重地走了进来,阎三不禁将身体缩了缩,手掌握住长刀...

  “作甚?”

  陆云逸没有与他客套,而是言简意赅:

  “元人来了,此刻就在大坝山北坡,

  他们正在集结人马,想来今夜就会发动夜袭,

  让你的人做好准备,今夜要将其尽数覆灭在此。”

  “什么?元人来了?”

  阎三猛地站起,顿时拉扯腹部伤口,让他脸色一白,

  但疼痛也让他的脑子更加清醒,刹那间想明白了许多:

  “你根本没想走?”

  陆云逸将视线停在阎三腹部伤口上,沉声说道:

  “若是不惜代价赶路,不在此停留,后千户所可能已经返回庆州了,

  早些时候不走,等敌人追上来再走,倒是显得不伦不类。”

  阎三神情晦暗,但若不在此停留,不仅他会死,许多军卒也会死。

  但此刻危机已至,阎三已经不想解释了,而是直接问道:

  “有无把握?我部轻伤者一百,重伤者一百,完好军卒不到六百,战马军械遗失两成。”

  陆云逸点点头:“只要军卒敢战,那便足够了,

  本官来此是告知你,若有人在此战中耍小心思,畏战不战,事后本官会对其军法处置。”

  “我知道了,我会叮嘱他们的。”

  阎三点了点头,听出了他其中深意,

  此战有他们没他们战果不会改变,

  但若后千户所有人畏战,事后要清算。

  深吸了一口气,阎三招呼田兵过来。

  “大人。”

  “吩咐下去,对陆云逸的军令要严令执行,任何人不得懈怠,若有疲懒,休怪本官无情。”

  “是。”

  田兵想了想,问道:“大人,我们何时走?那陆云逸军令下了,可迟迟未动啊。”

  “呵...”阎三嗤笑一声,脸上尽是自嘲,

  也难怪陆云逸看不上他,有这些草包在,能做成什么事?

  阎三找了找,从桌上拿起茶杯便砸了过去,发出一声怒喝:

  “敌人都打上来了,还想着走,

  告诉他们,若不想死,就拿起长刀杀敌!!

  老子念及旧情,畏战也就算了,

  那陆云逸可是六亲不认,到时候被斩,可莫要跪着求老子!!!”

  田兵忽然眨了眨眼睛,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

  “大人,我们这次不会殿后了吧。”

  “老子是千户,殿后一次就算了,还想殿后几次?滚!!”

  “是是是...”

  待到田兵匆忙离去,阎三顿时面露痛苦,

  身体僵硬地躺了下来,发出一阵哀嚎,咬牙切齿地自语:

  “都是惯的,老子平常对你们太好了,妈的...”

  ....

  军帐中,一道道军令被依次下达,

  前军斥候部所有军卒都依次动了起来,脸上都充满兴奋。

  这次不用骑兵作战,而是拒守反击,

  这对于他们来说,犹如喝水吃饭一般简单。

  各百户在得到军令后,最快速度找到了阻滞敌军骑兵的地点,以及防守地点与反击地点,

  钱宏部被安排在马厩附近,只等敌人冲杀而过,

  同袍阻滞了第一波敌军冲锋后,他们便奋起反击。

  而武福六部则护住中央军帐,守候在陆云逸一侧。

  此刻军帐之内,陆云逸将一条条军报汇总,侃侃而谈:

  “武福六,你要记住,若敌我人数相当,

  防务之时,不可处处设防,

  若处处设防,定然会造成兵力分散之局面,

  若敌军将领久经战阵,定然会加以察觉,击我弱点,到时防线自溃。”

  陆云逸又将一封军令递了出去:

  “如今分散防守是因为我众敌寡,并且我在暗敌在明,

  只要稍加阻滞,就能在局部战场形成以多打少,从容歼之的局面。”

  陆云逸抬起头,看向聚精会神的武福六:

  “听懂了吗?”

  “大人,属下愚笨,只能懂一些。”

  武福六是战阵厮杀的精锐,面对长刀血海都面不改色,

  如今却显得有些局促,以至于黝黑的脸庞涨红。

  陆云逸摆了摆手,笑道: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这些事你只需要记住便可,

  仗打得多了,自然融会贯通。

  你是个好学的,只要肯学肯记,本官也将不吝所学,尽数传授。”

  武福六激动不已,嘴唇翕动,眼中也有些模糊,

  不是他看不起自己,而是此等学识,

  就算是跪着求旁人都未必会教,而他却得得如此轻松写意。

  让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武福六双膝跪地,头颅抵住地面:

  “多谢大人...属下定然谨记。”

  “起来,军伍之人搞得文绉绉的,

  你们这些百户啊,不说通读兵法,也要会咬文嚼字,

  如此军令传递才可通畅,本官的意思才不会被扭曲,

  以后日子还长着,慢慢学。”

  对此,陆云逸只觉得阵阵心累,

  军卒大字不识一个,过于高深的言语总会被曲解,

  平日里也就算了,若是在战场上被曲解,那战局将转瞬即逝,陷入崩塌。

  “属下心中有一疑问,想请教大人。”

  武福六有些脸红,拿着军令支支吾吾开口。

  “快些说,莫要耽误军令传递。”

  “大人,若我们晌午赶来时便及时撤退,岂不是可以不战?

  为何我们还要等到此时,在这与乃蛮部精锐厮杀一场。”

  陆云逸有些诧异地看向他,嘴角露出笑容;

  “不错,你算是聪慧的,能看清局势。”

  “多谢大人夸奖。”

  陆云逸想了想,眸子愈发坚定:

  “军伍之事,守与境内,不如战与境外,

  如今在草原碰到敌人若不加以斩杀,

  难不成等他们集结大军寇边祸害百姓之后再行追杀?

  不如提早杀了,一了百了,

  更何况,仗打在敌人家里,就算是输,也输不到哪去。”

  刹那间,武福六想了许多,

  朝廷连年北征,军卒每每出境作战,

  如今庆州大将军聚集兵马,还要北征,

  这或许就是先下手为强,在敌人家里打仗。

  他仔细想了想,面露振奋,又觉得自己聪明了许多,连忙说道:

  “多谢大人解惑,属下去送军令。”

  “去吧。”

  ...

  后千户所营寨外三里,大坝山北坡,

  源源不断的骑兵从四周汇聚而来,面露振奋,

  终于找到了。

  作为乃蛮部千夫长的图门·巴雅尔,

  此刻身骑战马,眸子冷冽,

  静静看着前方那有着一些火光的营地,脸上露出冷笑。

  “明人就喜欢躲躲藏藏,终于被我等寻到,族人们回来多少了?”

  “大人,八百有余,还有两百在更西的地方探查,

  想要赶回,可能要半个时辰,要不我们趁明人熟睡,先行进攻?”

  一名胡子拉碴的百夫长瓮声瓮气地开口。

  巴雅尔轻哼一声,瞥了他一眼:

  “不能小觑了明人,等族人们回来,此战要一举功成。

  还要留一些活口,一定要找到东西,

  要不我们千里迢迢跑到此处,岂不是白跑?”

  “是。”

  半个时辰后,陆陆续续有骑兵自远方而来,

  使得乃蛮部骑兵越来越多,战阵厮杀的惨烈之感也扑面而来。

  巴雅尔抬头看向天空,看向身后的千余名族人,轻笑一声:

  “此战乃夜间袭营,务必功成,人留马不留。”

  一时间,大部中响起了一些怪叫,军卒们兴奋地挥起长刀,

  不论是明人的甲胄还是战刀,又或者是明人,都是值钱的好东西。

  图门·巴雅尔冷笑一声,调转马头,对准那营地,冷声下令:

  “族人们,冲杀,杀灭明人,为族人报仇。”

  “报仇!!”

  “报仇!!”

  千余人如同脱缰的野马挥舞着长刀,身体在战马之上来回起伏,

  再也不曾限制马速,马蹄上包裹的麻布也早已被揭下。

  以至于此刻马蹄声滚滚,在黑夜间传出去很远,此行为惊敌!

  不远处亮起了一双双猩红眸子,

  胡狼们感受到大地震动,一溜烟便消失在细雨中。

  三里的距离对于全速冲杀的战马来说,转瞬即逝!

  以图门·巴雅尔为首的骑兵很快冲至营寨前方,

  见其内昏黄的灯火摇曳,人影在军帐中映衬出来,

  他顿时发出一声大笑,喊道:

  “族人们,冲杀,明人还在尿裤子呢,哈哈哈。”

  其身后军卒疾驰而过,不曾停留,

  刹那间就冲入营寨,可随之而来的景象却让他们目眦欲裂。

  他们骑着战马,毫无阻拦地冲入军帐,

  可看到的却不是惊慌失措,

  而是一个个手拿长刀,披坚执锐的明军,

  霎时间,十余把长刀便砍了上来,

  长刀刺入血肉的声音在营地四面响起,还伴随着战马哀嚎。

  陆云逸手握长刀,轻而易举便击杀了来犯的两名骑兵,

  他手拿喇叭,冲出营寨,发出大喊: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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