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之上,寒风凛冽,
让陆云逸满意的是,军卒们吊儿郎当的模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整齐有序。
看了看时间,才花费了不到半个时辰,不愧是各部精锐。
陆云逸在高台上来回踱步,拿起手中册子看了看,又对着大喇叭喊道:
“我叫到名字的军卒来到最前排。”
“刘黑鹰、钱宏、方广南、殷克雄、纪湖、马大可....”
下方的军卒一脸疑惑,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被点到名称的军卒眼中则闪过一道精光,面露期待。
现如今前军斥候组建新军,百户还有多位空缺,
而这些人要么是陆云逸的心腹,要么是斩首十级以上的军卒,
就连最后被叫到的宁充,都斩首七级。
当十五人来到前方,陆云逸打量着他们,将他们的相貌记在心里。
“你们这十五人,是我等新军的精锐之士,
新军千余人,你们是佼佼者,
但若想做千户,仅凭战阵厮杀还不够,
因为吾等是前军斥候,是大军的先驱,要做到料敌于先!
对战场变动的敏锐察觉,敌情收集与汇总、前进与撤退路线的规划等等...这都是你们要去学要去做,
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本官今日在这里,只告诉你们斥候一职需要做什么事。
待到时机成熟,本官会告诉你们应对元军斥候的方法。
最后,本官会根据尔等所学所做,选择出新军的十位百户!”
此话一出,在场军卒皆是交头接耳,
有些军卒恍然大悟,有些军卒面露不甘,
而站在前方的十五人,除了胜券在握的刘黑鹰以及钱宏,其余人都面露激动,
看向周围军卒的眼中都带着浓郁的战意,
他们都知道,看似十个名额,但他们只能争夺八个、七个,甚至更少,
因为在这十五人中,有几人还是陆云逸原本的老部下。
但即便如此,也足够了,至少能看到希望,
再不济也能做个总旗,大小也是个官了。
见到他们身上的汹涌战意,陆云逸很是满意,轻轻点了点头,喝了一大口水后继续喊道:
“今日不操练,本官要告诉尔等斥候战阵如何厮杀,如何训练,如何收集情报讯息,
另外,军中设十位文书,
他们会将本官所说抄录在册,若有军卒心有疑问,可以随时问询。
这关乎尔等日后身家性命,还望诸位谨慎待之,
本官可以向你们保证,按照本官所说的去做,
在草原战场上,想死都难!!这一点尔等无须怀疑,大可去查阅军功簿。”
见军卒们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陆云逸很满意,
精锐不似那些愣头青,自命不凡,
他们知道战阵厮杀的可怕,更知道前军斥候的危险。
他们想得极简单,盛名之下无虚士,
这新上官能年纪轻轻登上高位,定然有几把刷子。
说不得家中世代从军,有不传家学。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刚要放声大喊,
忽然眼神一凝,看到了校场东南角出现的几道身影,
为首那人正是前些日子见到的耿炳文,
陆云逸想了想,觉得不能耽搁进度,索性当看不见。
“诸位同僚,何为斥候?
一:吾等要为全军先导,寻找安全的进军路线,
二:打探敌情,查明敌军人数、兵甲、主将、粮草、战马。
三:查明地形地貌和山川环境,找到可饮用水源、扎营地、背风地、牧场,以及数个可供大军交战的空旷之地。
四:传递战场讯息,负责各部之间讯息连通,保障军报传达顺利进行。
五:接敌于先,打击敌军斥候,遮蔽战场,掩盖我军主力行进路线,以保证大军顺利接敌!
这些都是我等需要做之事,斥候的培养不是一朝一夕便可达成,
如今新军刚立,尔等如青涩新卒,
本官不要求你们尽数做到,
只需拿好手中战刀,看好胯下战马,听从指挥调配,
在这期间,你们所学所见都要铭记于心,新卒总有成长为老卒的一日,
对我等军卒来说,战场便是最好的先生。
本官希望你们有朝一日能独当一面,成为我大明真正的斥候精锐!”
说着,陆云逸轻轻一拍刀鞘,长刀出鞘三寸,轻轻一闪,长刀便掠过头顶:
“来,未来的大明精锐,还请高举长刀。”
下一刻,校场之上气氛为之一变,
冷冽的肃杀气息毫不掩饰,握住长刀的军卒与先前截然不同,
眸子变得锐利,心跳放缓,思绪放空,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不塞不流,不止不行!”
陆云逸手中长刀用力斩下,刀剑残影,风雪自开。
“不塞不流,不止不行!”
震天响声自校场响起,如同浪潮般涌起,汇聚成一股洪流喷涌而出,向着远方冲去。
“不负韶华,凯旋而归!”
“旗开得胜,前程似锦!”
“拼搏一时,赢得一生!”
声音的洪流一浪高过一浪,千余人的嘶吼震天撼地,如同雷鸣般震撼人心,
声音越来越高昂,越来越激昂,
它们在空中交织、碰撞,形成一股强大声波,向着四方而去。
此时此刻,庆州城军帐内不知多少军卒停下手中活计,
皱着眉头直起腰,侧耳倾听,看向远方。
站在校场之后的耿炳文脸色凝重,眉头紧皱,对着一侧的亲兵道:
“查查他是谁,还有他手中那物件。”
当陆云逸长刀落下,声音缓缓停止,校场上陷入了一片短暂沉默,
但那种沉默并不是寂静无声,而是充满力量,
军卒们眼中的眸子如同火一般燃烧,恨不得此刻便提刀奔向战场,砍杀一通。
军卒们眸子中的一道道火焰聚集在陆云逸身上,像是要将他燃烧殆尽,
这个上官不一样,比哪一个上官都不一样。
陆云逸咕咚咕咚又喝了一大口水,继续喊道:
“很好,这才是我大明精锐,
尔等亦是我大明根基柱石,希望尔等日后位高权重之时,不忘今日之初心。”
他拿起册子看了一眼,继续说道:
“想要在战场上活命,夺得功勋,福泽家人,每日操练必不可少,
今日之操练只为明日之功勋,希望尔等谨慎待之。”
“我等作为前军斥候,操练与寻常军卒有些不同,
一:骑术训练,我等需要熟练掌握骑术,包括马匹驾驭、马匹照顾、马术骑射等等,
要注重培养与战马之间的默契信任,
在草原上,除了手中的刀,身上的甲,
战马是你唯一可以依靠的同袍,善待战马就是善待自己。
二:体能训练,我等斥候需要具备超出常人的身体素质与耐力,以适应长途奔袭与侦察军务,
事先说好,本官所部操练极苦,
但本官所部每日食肉,不会让尔等身体亏空,
想要不练也可,只需要在操练一途比过本官,便可每日悠哉。
三:战阵技能训练,斥候不同于战兵,斥候乃全军精锐之士,
要练习格斗厮杀、弓马骑射、刀枪棍棒,训练过程中,
本官会着重加强你们对危局的反击能力与应对突发状况的能力,这是你们活下来的根本。
四:侦察技能训练,我等斥候骑兵不仅仅要会厮杀,
还要有观察、分析、判断、伪装以及对情报讯息的取舍能力,
这是你们未来的晋身之阶,本官会毫不吝啬地传授予你们,
学会了这些,无论到哪里都能有立足之地。
五:心理训练,我等斥候骑兵需要具备比寻常战兵更为坚毅的心智,
以应对处身茫茫草原战场的压力与恐惧,
本官不希望尔等被战场厮杀所困,
许多军卒即便下了战场,
亦会暴躁如雷,嗜血如命,将自己一身功劳尽数败尽,
不论是北疆前线军卒,还是源源赶来军卒,又或是站在此处的你们,
都乃我大明基石,后半生应当荣光加身,不被厮杀所困。
就算你们对本官先前所说嗤之以鼻,也要牢记此等心理训练。”
一口气说了许多,陆云逸觉得此刻自己的喉咙有火在烧,
连忙拿起水囊咕咚咕咚灌了两大口,砸吧砸吧嘴,觉得不过瘾,又灌了两大口。
待到将水囊放下,他看到了一双双带着期许的眸子,轻轻一笑。
大明以武立国,但丘八的名声却一直没有摆脱,反而愈发严重,
在以往,不论是那些读书人还是城里的官老爷,都说读书人才是国朝根基,
从未有人对他们说过,你们才是大明根基,
军中艰辛旁人不懂,军卒自己懂,
抛妻弃子来到此处,心中大多有家国大义,却一直被人唾骂,
他们心有悲愤,无处发泄。
对于这位新上官,一些老卒只觉得,恨不得为知己,他懂我!
站在最后方的耿炳文脸色已经凝重到了极点,看向身侧亲卫:
“此人擅蛊惑人心,好好查,
查他的家世背景,查他的人际往来,
还有在军中所做一切,所立功勋所交好友,本侯都要知道,速速去办。”
亲卫顿时瞳孔一缩,面露凝重,低头称是。
高台之上,陆云逸平复了一番心绪,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将大喇叭凑到脑袋前,继续喊道:
“以上所说的具体操练方法以及草原作战的诸多事宜,
本官已经抄录多份,待到各百户人员分配齐整便可分组习之,
今日不操练,你们要回去好好想一想,
自己以后想要做什么,
是想庸庸碌碌过完一生,死在不知何处的战场上,
还是想轰轰烈烈地斩马杀敌,荣归故里,
想好这些,尔等再决定要不要认真操练,要不要认真学习斥候之法,
本官可以在此保证,在这北疆之地,
没有任何人可以比本官教得好,也没有任何人能比本官更推心置腹,
这些斥候之法在旁人眼中是不传家学,
但在本官眼中却算不得什么,都是我等晋身之基,
待到我等立下功勋,得以晋升,
本官还有更高深之兵法韬略传授,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好了,原地解散,各自回营休整,明日开始正式操练!!”
军卒们定定地站在原地,陆云逸愣了愣:
“愣着干嘛,天寒地冻的早日回军帐,这是命令!”
直到此时,军卒们才稀稀拉拉地散开,朝着各自军帐走去,
陆云逸这才长出一口气,轻轻一咳,啊了两声,
发现嗓子已经有一些沙哑,顿时面露无奈,
他随即看向手中的自制喇叭,想着还有没有改进空间,
至少不用每次都大喊。
陆云逸见到那十五位百户候选还未离开,
便迈动步子来到高台边缘,径直坐了下来,看向众人:
“不论这次你们能不能晋升,本官希望你们都要比其他军卒做得更好,
就算这次不成,还有下次,
北征大军如此庞大,若是我等立下功勋,
本官麾下也不会止步千人,晋升的机会多如牛毛,莫要气馁。
好了,都回营吧,早些休整,明日便开始操练了。”
各位备选百户们对视一眼,拱手抱拳:“多谢大人提携。”
“谈不上,战阵之上靠的是自己,本官只是顺水推舟罢了,去吧去吧。”
陆云逸摆了摆手,他们这才各自散去,
但刘黑鹰依旧站在原地,从怀中掏出两个干杏,递了过去。
“云儿哥,尝尝,生津止渴。”
说着他又凑了过来,低声说道:
“昨日我爹让我好好感谢你,这存放杏的法子可让我爹赚老钱了,
他想把这杏卖到北平府去,云儿哥觉得如何?”
陆云逸咬了一口干杏,瞥了他一眼:
“你爹要是想家破人亡,那就大胆卖。”
“啊?”刘黑鹰一个哆嗦,小声说道:
“云儿哥,不至于吧,
我爹打算在北平找一商行或者富商,一起卖,
就算旁人眼红,也能有个照应。”
“昂,那去卖吧,临死前别把我供出来就行。”陆云逸撇了撇嘴,无所谓地继续吃着。
刘黑鹰顿时瞪大眼睛,又往前凑了几步:
“云儿哥,云儿哥,你说说你说说...真有这么危险?”
陆云逸打量着手中干杏,拍了他一巴掌:
“废话,北平是燕王的地盘,你当他不会打仗啊,
这东西放在军中是能救命的东西,
你都知道甲胄里能放好多,他手下那些将领能不知道?”
刘黑鹰身体一僵,眼中露出一丝恐惧,连忙说道:
“那那那那....你让我爹最近在庆州发卖,那不是找死?云儿哥你莫要害我!!”
陆云逸又将干杏塞到嘴里,重重叹了口气:
“卖那几十筐算什么钱啊,庆州现在有两万大军,过几个月就是十多万,
这东西若是能卖给大军,你爹不仅能赚大钱,说不得还能封个员外,
等着吧,过不了多久就有人去找你爹了,
别忘了让你爹把你说出去,正好沾沾光。”
刘黑鹰顿时愣住了,眼睛一点点瞪大,他也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原来云儿哥打的是这个主意!!
“那...那要是被巧取豪夺怎么办。”
“你当咱哥俩是摆设啊,好歹是庆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又被委以重任,
放心吧,越大的官越守规矩,你爹可能会受点苦,但好处多多。”
“好!!”
刘黑鹰被这么一说顿时激动起来,
跟军伍做生意,那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云儿哥你真厉害,早就想到了吧。”
刘黑鹰心中佩服无以复加,恨不得提头来拜。
“那是自然。”陆云逸挑了挑眉,对于刘黑鹰的马屁十分受用,
“你爹若真与大军搭上线,赚了钱,
这千余人的肉食你爹要管,我爹是穷酸书生,家里可没钱。”陆云逸想到了什么,说道。
“放心吧云儿哥,我爹懂事。”
这点小事,刘黑鹰自然不会拒绝,相信他爹亦是如此。
就在这时,甲胄碰撞之声响起,陆云逸侧头看去,脸色一僵,
“他还真来了?”
不远处,只见长兴侯耿炳文带着一些亲卫快步走来,
刘黑鹰还沉浸在发财的美梦中,嘿嘿直笑,陆云逸却一个激灵蹦下高台:
“末将陆云逸,拜见长兴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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