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上)舍身下界古拉横

  再说魁麓琼堡。

  蟒帝正无聊的饮着琼浆,鲨戟急匆匆的来报,玄茵下界,居然开花了。

  “这么快?”

  “回尊上,花蕾尚未坐实,就被风给吹落了。”

  蟒帝瞬间又恢复冰冷,淡淡的睨视了鲨戟一眼。

  “玄茵虽未开花结果,倒是彻底清醒了。”

  感受到了来自蟒帝的寒凛,鲨戟赶紧一口气说完,语速加快了许多。

  蟒帝放下琼浆,极其不易察觉的微皱了一下眉头。

  鲨戟自幼服侍在蟒帝身边,除了修灵,勤修苦练最多的,就是察言观色。

  蟒帝之意有十成,他自认为能理解个九成九。

  顶着蟒帝座下第一得力大将的头衔,绝非空有虚名。

  鲨戟略一思索:

  “尊上,难道玄茵靠不住?”

  “难说”

  鲨戟心里咯噔一下,冰莲醉成那样,玄茵若是无用,三百年后,那灵界岂不是……

  “给本尊取一壶忘情水来”

  “忘情——水?”

  鲨戟的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

  虽然知道自家尊上喜怒无常,经常不按套路出牌,可忘情水也太儿戏了。

  玄过老祖的忘情水,原本是严惩被罚下界、德行有亏者的。

  一杯忘情水,

  忘了灵界种种;

  两杯忘情水,

  忘了人间种种;

  三杯忘情水,

  灵界、人间两两相忘,并散了半身修为。

  尊上他

  居然要----一壶!

  鲨戟扑通跪倒在地:

  “尊上三思啊!那可是灵力尽散,从原身修起啊!”

  蟒帝轻饮着琼浆不语。

  鲨戟的心都快要碎了。

  帝尊这是决定要入凡尘走一遭了,为了不记得人世间污污糟糟的一丝一毫,竟然……

  奈何蟒帝决定的事,向来不容更改。

  鲨戟一咬牙:

  “属下随您同去,寸步不离的守着您,哪怕粉身碎骨,也定会护您周全”

  蟒帝摇头

  “你要护的,不是本尊,是冰莲。”

  鲨戟不死心

  “那,尊上您的安危?”

  对自家尊上美的空前绝后的容颜,鲨戟紧张的不行。

  美色当前,

  肯定意图不轨者甚众。

  万一被谁得逞了,尊上他,

  情何以堪啊!

  “玄火压境,琼堡有只熊?”

  鲨戟马上心领神会,

  自己所忧,蟒帝自然是,也有所防。

  可凡间的熊,能济个什么事?

  鲨戟内心火大,却不敢表露出来。

  恭敬道:“待属下取得忘情水,顺便去一趟纮辰坞。”

  玄过老祖听闻鲨戟大将军亲来,为表隆重,铜锣开道,亲自起身相迎。

  这位生性活泼的老祖,正摊开手“请”呢,听完鲨戟说明来意,立时木在城门口,仿佛石化了一般。

  也不怪玄过这般反应,七玄当日在辞了魁麓琼堡,忍得实在艰难,就用眼神互相交流:

  “灵界存亡系于尊上一身,尊上他,会下界么?”

  “想啥呢?有一点点可能吗?”

  “尊上去凡间片刻,纵有灵障,回来依旧会到玉箩潭,整整闭关一个月嗳……”

  “凡尘有那么脏?”

  “人间没那么不堪吧?”

  “那是咱们,尊上他那个洁……你懂得”

  “下界一趟,能比削灵去慧还要难么?”

  “与尊上而言,只怕比卖了自己,任人随意糟蹋要难上一点。”

  “荒唐,帝尊他绝世的容颜,凭谁有丁点龌龊的想法,都罪该万死!”

  “唉,都管好自己的嘴,万万不可走漏风声,否则,末日将近,非乱了套不可……”

  “咳咳”

  鲨戟咳嗽两声,对玄过僵硬的姿势很是不爽。

  “怎么事,忘情水没有了?”

  玄过一激灵,立刻精神抖擞。

  “那不能够,不但有,足够多。”

  见鲨戟不悦,玄过赶紧又补充道:

  “既然是尊上用,可以多送几壶。”

  鲨戟的怒火膨胀到极点,恨恨的挤出来三个字“不必了”

  看着鲨戟怒气冲冲的背影,玄过很是不解“为师如此慷慨热情,怎么鲨戟大将军的表情,好像不太对劲呢?”

  弟子暴汗,有这么热情送人忘情水的么?

  好比有人抱怨了一句世道艰难,药铺就送来毒药,还热情的劝说,多喝点,管够。

  这,搁谁能乐意啊!

  但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吧,还不能说的太直接。

  毕竟,作为师尊的面子,还得照顾。

  弟子为难的措辞半天:“师尊,可能是以您玄祖的身份,过于热情,令鲨戟大将军,那个,不太适应……”

  弟子说完,狠狠的掐了一把大腿,这也太违心了。

  送走黑着一张脸的鲨戟,玄过兴奋的实在按捺不住。

  于是,与他交往甚密的玄功,很快就知道了;

  接着,与玄功交情匪浅的玄虚,也就知道了。

  玄虚知道了,玄幻自然也知道了。

  于是七玄都……

  没有谁猜得出纤尘不染的蟒帝,是如何克服这么巨大的心理障碍的。

  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仿佛自家那个白璧无瑕、气宇不凡、眉目如画、明眸皓齿、倾国倾城、秀色可餐的的帝尊,正在义无反顾的,走向一群丑陋不堪、腌臜懒散、挖着鼻孔、流着口水的、凡尘男男女女。

  悲壮得动地惊天!

  鲨戟回到琼堡,一边将忘情水呈与蟒帝,一边嗫喏道“尊上,您可还记得,将属下带回莲金池那日,曾救过一只熊?”

  灵界一年便是人间十年,蟒帝有些诧异:

  “那熊,还活着?”

  “那只熊被下了咒,如今在古拉横山受难。”

  “如此,本尊救他一遭”

  “可属下记得,那只熊,它是黑的。”

  想起那只鼻涕泪一脸的黑熊,尤其是倒霉窝囊的样子,鲨戟很是嫌弃。

  “一壶水,足以忘记。”

  “可是尊上,属下还担心……”

  蟒帝一挥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两万多年来,鲨戟第一次无意识的扯住了蟒帝的衣袖。

  万语千言哽在喉中,身体不住地抖动。

  “勿念,本尊乃不死之身,事成便回。”

  蟒帝说罢,将忘情水隐入袖中,撑开灵障,决绝然下界而去。

  莲金池底,鲨戟抱着海绵被子,像个孩子一样大放悲声:

  “尊上,您怎么能抛下我呢?

  您怎么能相信一只熊呢?

  那熊样怎么能保护好您呢?

  遇到危险您可怎么办呢?……

  鲨戟伤心得涕泪横流,哪里顾得上自己平时一跺脚,都要跟着晃三晃的莲金池。

  常年静谧的池水,此刻早已惊涛骇浪,汹涌得暗地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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