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连夜带着我们远走高飞。
其实,他只是说带着我们。
实际上,我自打出了娘胎,即使磨磨蹭蹭的,都能甩下他十里八里的。
准确的说,应该是我和娘亲带着他远走高飞。
我不光跑的快、跳得高,有精和怪靠近,右耳朵还会“蹭”的,竖起来预警。
一路上,两只小兔子轮番扯着一只大兔子,旋风一样,蹽的不亦乐乎。
后来,我们在一片开满樱花的林子里,挑了棵最高最壮的樱树,在它旁边打洞安了家。
那时,我从未想过,在这里,我经历过生死,遇到了深情,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几年的时光转瞬即逝,我的身体还是那么丁点,娘亲也无甚变化。
只有父亲,从一个青年兔子,发展成了一个中年兔子。
娘亲从不间断的寻找一种神奇的花蕾,却意外的听说,有一个古拉横山洞,供奉着黑熊始祖传下来的黑灵丹。
传说黑熊始祖一千年修成怪,两千年修成精,五千年修成妖,却在八千岁的时候渡劫而亡。
黑熊妖的肉身和八千年的功力分别化成灵丹,一个有起死回生之功,一个有过渡法力,延年续命之效。
然而,要服用丹丸,须得先修炼成妖并活过五千岁;过了八千岁才能服用另外一颗,否则吞服者自身就会被化进丹丸。
世世代代这么多年来,不乏有不惜命的冒险一试,结果无一幸免,更是大大的添了黑灵丹的威力。
然而,黑熊妖死后,修成妖的很是寥寥。
修成妖且活到五千岁的,那仿佛就是一个来自天际的传说。
因此,那两颗黑灵丹一直供奉在古拉横山洞,想必,也挺寂寞的。
尽管供奉黑灵丹的洞穴泛着光,并不难找,这山洞外么,却大大小小的黑熊怪遍布方圆百十里。
没谁会靠近它,只有远远绕过它。
可娘亲她,明知山有熊,偏向熊山行。
我拗不过娘亲,老爹更是。
据老爹说,他少年时英姿勃发,娘亲对他千依百顺,那会,娘亲拗不过他。
后来,他用两筐萝卜两筐菜把娘亲娶回兔子洞,他就拗不过娘亲了。
时间一长,既然拗不过,也就不拗了。
尽管老爹肉体凡胎,年龄都不到一百岁,娘亲依旧带着他,也没选个良辰吉日啥的,毅然决然的上路了。
我独自留在兔子洞,吃了睡,睡了吃,偶尔吧,也打扫一下。
今天把东洞的胡萝卜扛到了西洞。
明天把南洞的白菜运到了北洞。
后天觉得还是萝卜白菜放在一起不错。
大后天……
结果,奇迹出现了。
原本十分宽敞的几个兔子洞,走三步能踩着白菜帮子跌一跤;
走五步,能让五花八门的萝卜给绊个仰八叉……
别好奇为啥这么多兔子洞,狡兔三窟总听说过吧?
瞧不起谁呢!
洞外的樱树开了十次花,这十年,我们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我总是会跳到最高的树杈上,一边啃着枝条磨牙,一边翘着二郎腿和樱树说说话。
这些天也不知咋了,连日降雨,我窝在兔子洞里,百无聊赖的心都要长草了。
总算晴天出太阳了,我用力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下决心出去耍耍。
合族没谁会把我当成同类,我也不屑去贴冷屁股。
天地虽大,这方圆几十里,我愣是没有一个朋友。
正失落呢,不知从哪飘来一朵斗大的荷叶,上面蹲着一只“呱呱”的蛤蟆。
我恶作剧的扬出一颗樱花弹。
樱花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到了蛤蟆眼前,无声无息的停住了。
蛤蟆吓得三魂丢了六魄,掉落溪水中,逃的无影无踪。
我三岁那年和娘亲赌气,大晚上的离家,躲在一棵又矮又密的树冠上。
我习惯性的翘着二郎腿,顺手拽过来几个枝条磨牙,却听到时远时近,瘆人的‘嗷呜’声。
我甩了甩右耳,并没有竖起来。
还好,不是精和怪,怕他作甚。
尽管心里把气打的快爆了,身子却很不配合的抖的厉害。
接着,我碰到了出生以来最最奇怪的一件事。
一只和我差不多的肥兔子,不知什么时候趴在了我旁边。
老爹不止一次的说过,我是旷古绝今、史无前例、绝无仅有、独一无二的。
我差点都信了。
看到身边这个,再次印证了老爹的话,水分太大。
我如遇亲人一般,结果,他很有本事的把我想对他亲近的小火苗,生生浇灭了。
他说:“不就几声狼嚎么,小不点果然不中用……”
“不就几声狼嚎么,老不点果然不中用”
“小不点,你是在学我说话么?”
“老不点,你是在学我说话么?”
他……
我……
把扛抬成平局,我很欣赏他的喋喋不休,那时,我并不知道,他就是灵界的老祖之一——玄茵。
玄茵当日现了原身,以为是酒的后劲甚猛,却不知是情蛊发作。
玄茵和蟒帝一样,经历了万万年的漫长岁月,对情事都不曾沾边。
玄茵是心智未开,蟒帝却是身体排斥。
蟒帝的内心深处,总有丝微妙的遗憾,身为帝尊,叱咤灵界,终究不圆满。
那就养个情蛊吧。
还没想好与谁共饮呢,就让玄茵先干为敬了。
玄茵的本体是一株上古的灵树,长成参天大树即可自体繁衍,结果合欢醉入腹,愣是催得情动。
好在,他这个老祖也不是浪得虚名,察觉到有古怪就立即封了血脉。
蟒帝一个不察,拔除玄茵寒灵之气入体,顺带也沾了点情蛊的边。
玄茵结出花蕾原得睡个几千年,却被我一顿磨牙给咬醒了。
鉴于我体内有他的灵力,他想同我做个孪生兔子,结果法术没完全恢复,成了粉胖子的模样。
我和玄茵嘴皮子磨累了自动偃旗息鼓,他惺惺相惜的送给我十八颗樱花弹。
我对他用灵力混着我额头的毛毛做出来的小玩意,很有点瞧不起。
“往那看”他悠闲的随手一扬。
“啪”的一声,对面的一块大石头被砸得四下纷飞。
“这,能打死妖吗?”我相当意外。
“在我手里当然能,你这小不点么,对付个小精小怪的,也足够了。”
见我有些失望,他安慰道:“樱花弹认主,你勤修苦练个万八年的,打个妖,小意思。”
我不屑的噎了他一句:“谁跟你说妖是一定要打的?我不用勤修苦练万八年的,也不怕妖”
他“哦”了一声,表示很怀疑。
“你听说过一句名言吗?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蹽”我一本正经。
“何为蹽?”他问。
“比飞的慢,比跑的快,连蹦带跳,拿出玩命的气势向前冲……”
我手舞足蹈的跟他形容我的看家本领。
他捶足顿胸。
意思是:太没用了,蹽什么蹽,丢人呐!
我理解为:这是谁的名言,人才啊!
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见到老不点了,我有些惆怅的收回思绪。
蛤蟆老兄多半是专修设计的,眼前的荷叶上别出心裁的架着荷花瓣,还有两包白泡果。
坏了人家姻缘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在浪费了人家一番心血就太不厚道了。
结果,我享用白泡果后,我睡了好久;荷叶船载着我飘荡出老远。
傍晚,肚子里擂着一通大鼓成功的将我饿醒。
这些年我被老爹惯的嘴特别刁,上了岸后这里看看果子,那里巴拉巴拉青草,不知不觉的来到一个半山腰。
是谁说的饥不择食,就算在饥,我也择的很。
也是我择的过于认真,竟没注意山顶隐约出现一股旋风,打着旋,一乎南一乎北,一乎东一乎西……
我刚查觉到异样,这股旋风就呼啸着从我头顶越过,接着杂七杂八的嗥叫声,很不匀称的在各个方向此起彼落。
我下意识的晃一下右耳朵,还好,不是精怪、不是妖。
下山的路被挡,那就上树呗。
放眼望去,竟是一群狼在群殴,爆发点是个约莫三个我这般大小的狼崽子。
相差如此悬殊,用不了吃棵萝卜的时间,小狼崽子肯定玩完,我不禁意兴阑珊。
然而,世间从不缺意外。
战斗的确很快结束了,横七竖八、哀嚎流血的却是成年的狼群。
当领头最大的红狼倒下时,我嘴欠的大喊一声
“好”
话一出口,一双幽绿的光芒就“嗖”的射向我。
苍天啊大地啊,我把肠子都要悔青了。
是非之地走为上,我赶紧使出看家的本领,转身就——蹽。
说着迟那时快,那束绿光立时森森然的紧追在我身后,居然甩不掉。
邪了门了,精和怪根本追不上我,他又不是妖。
我赶紧掷出一颗樱花弹。
它躲开了。
呦呵,那就三弹齐发。
居然,又被躲过了……
我慌张的唤出所有樱花弹,后边的追势登时就弱了。
和我斗……
我这得意劲还完全发挥出来,邪门的狼崽子就面目狰狞的扑了过来。
悲催的是,不管从哪个方向蹽,不是撞到毛茸茸的肚皮,就是黑乎乎的大腿……
我眼冒金星,卯足了劲打算跳到树上,小短腿却在原地一个劲的直捯饬。
他竟然,竟然用脏兮兮的爪子摁住了我的小尾巴。
“你——是兔子?”
“你确定,你是兔子?”
我很想怼他,啥眼神啊?没见过兔子啊?
话到嘴边,弱弱的换成“胜利的果实它不香吗?”
他不明所以的盯着我。
“原来你是吃皮毛的。”
“胡说,我明明是吃肉的。”
“你看我身上有肉?”
“我又没打算吃你。”
“那你摁住我干嘛?”
“你看见我蹽啥?
我……
狼是兔子的天敌嗳,蹽还错了?
就从这天开始,同样孤独的小狼崽子和我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他发誓,这辈子就算饿死,也绝不会伤害我。
老爹说过,黑狼一族和凶残成性并驾齐驱、声名远播的,是守诺。
黑狼族一旦承诺,就会死守到底,否则将永生永世被诅咒。
除非逼不得已,他们很少立誓。
后来,山野林间,总能看见一只兔子骑在狼的脖子上,杀牲猎兽,恣意嚣张。
那是一段无忧的岁月,樱花弹长得快要有芸豆般大小了,我却只长了两三斤。
老爹说我不是普通的兔子,一百年才长一斤应该是很正常吧。
也有不正常的,黑子就成长得特别茁壮,茁壮到我很怀疑,这货它,究竟是一匹狼吗!
由于身材相差巨大,他就曲着前腿,把头贴着地面,方便我骑上它的脖子;
他习惯早起,每天都叼着最嫩的菜,安静的等着日上三竿才睡醒的我……
时光如梭,两百年,弹指一挥间。
我和黑子打遍周边没对手,就不顾他拼命的阻拦,去古拉横山找我娘亲。
黑子很上火,他答应过等他娘,就必须留下来死等。
我一边夸他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一边毅然决然的上路了。
山高路远,渐渐感受不到山顶上黑子的身影,是那么的落寞和难过。
千里寻亲的一路之上,我险些被野鸡怪生吞,又差点被老鼠精咬伤。
这些个惨痛的经历让我十分想念黑子,有他在,这些个不入流的小精小怪,安敢猖狂。
意识到自己果然如黑子所说,法术烂的比烂白菜还要烂几分,我很是窝囊的遇精躲精,遇怪躲怪。
若是开个论坛,论耳朵会预警的重要性,我的发言绝对是堪称货真价实,必然能语惊四座。
就这样,走一山又一山,山山不断;
走一岭又一岭,岭岭兼程。
这一天,总算到了古拉横山下。
然而,传说中乌泱乌泱的的黑熊怪影子都没一个,到处是光秃秃、亮晶晶的山峰和漫山遍野、厚厚的积雪。
我又饿又冻,只得先找个林子,用法力将枯叶做成个小斗篷,带了比我大出好几圈的食物,毅然决然的上了山。
山上遍地是雪,雪下是冰,走一步,滑三滑,我不禁感慨,行路难,何其难啊!
尽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到底还是找到了高耸入云,雾霭缭绕,金光若隐若现的山顶。
我激动的铆足了劲,雄赳赳气昂昂的纵身一跃,不想,刺溜一下,脚底一滑,就卷着呼喇喇的冷风雪,跌落到了一个黑漆漆、阴森森的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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