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大锅煮着沸腾的药汁,浓郁的药香带着一股刺鼻的味道,让近处煮药的差人直打喷嚏。
长长的人龙一直排到街尾,还有人不断从犄角旮旯里冒出来,游魂似的往队列里撞。
兵丁将这些行尸走肉驱赶着到后面排队。
十八天。
封城十八天。
个个形消缟素,一个个头发胡子拉碴,污秽不堪,恶臭难闻。
张志远等‘仙师’高高站着,做威慑宵小之用。
幕后黑手都被抓住了,宵小自然是没有的,仙师们谈笑无忌,对下面的凡人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张志远早就融入这个时代,可还是不忍再看。
人命何其卑贱!
午时三刻,汤药煮好。
但不少人都没坚持到这个时候。
“施药了,施药了!”
差人将大锅敲得叮当响,麻木的人们这才有些生气,一窝蜂的向前挤,又被兵丁抽着排好队。
张志远看到一个六七岁的童子坐路旁,麻木空洞的眼睛望着前面,小手无力的推一个倒伏的妇人。
唉!
他叫来一个差人,吩咐几句。
这差人点头哈腰的应了,飞奔过去看妇人情状,摇了摇头。
又奔回来端了一碗汤药,给这娃儿灌下。
随手救下一条性命,张志远的心情松快了很多,同僚们都在说这趟差事无聊,回去怎么怎么样……
最后清点,满城百姓只有一千六百余人幸存。
下午,县衙前的校场。
这一千六百余人恢复不少,等一干人犯被押出来,个个都陷入了癫狂。
哭声,喊声,骂声,唔咽声……亲眼看到人头滚落,全都变成了哭声。
翌日,满城素裹。
亲人的尸身是寻不到了,官人说烧了、洒了、埋了。问到了地方,取一杯土,全当亲人骨灰,拿回家出殡下葬。
张志远他们也有的忙。
“大明越州都督府、清远军指挥千户所,奉命缉拿人犯,速速打开防护阵法,否则以同犯轮处”
又是一处山门,但这次不是大明宗法院带队,而是清远军指挥千户所。
张志远等锦衣卫也不是办差的鹰犬,而是充当‘监工’的角色。
此乃一处黑市。
所谓黑市,就是不在黄籍,不纳赋税,不受监管,由散修自发组织而形成坊市。
黑市依山而建,被阵法遮蔽,里面人影憧憧,呼号奔走不绝。
红衣的军阵只有百余人,却都是修士。
阵中旗、番、柱等,布阵的器具一应俱全,百余人结成了一个【正反五行金戈】阵,列于坊市前。
张志远等锦衣卫守在外围,指指点点,兴奋等着看一场好戏。
黑市一直没有动静,为首的军校等的不耐烦,骂了几声宁顽不灵,勿谓言之不预之类的话,返回军阵。
随着一声悠扬的号角,军阵上前一步。
轰的一声。
百余人好似结成了一个整体,巨大的重量轰击着地面,烟尘中,一道耀目的匹练自军阵中射出,击在护山大阵的光幕上。
这大阵的品阶比真鹤门的那座要高多了。
一击之下,大阵护罩泛起阵阵波澜,摇晃几次,就不动了。
灵力四溢,卷起一阵狂风。
又是一道匹练,接着是第三道,第四道。
山体轰隆作响,地面一阵摇晃,烟尘冲天,灵机狂乱,修为低的已经站不住脚。
轰了有一刻钟,大阵的光芒终于暗淡。
军阵最强的一击开始酝酿,百余修士同时举剑,剑光汇集,在上空聚集成一把巨剑。
巨剑悬于大阵光幕之上,还在蓄势,越来越凛冽的威压让人喘不过气来。
“好强!”
身边的锦衣卫惊声叹道。
眼看巨剑就要落下,法阵里终于传来灵力互拼、兵刃法器互撞的声响。
不多时,法阵光幕上融出几个口子,许多修士从中跃出。
“哥几个,灵石来了!”,一声呼喊,胎息中后期的锦衣卫兴奋的扑了过去,将人截住。
张志远等胎息初期的不敢上前,只在外边守着。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护山大阵终于破碎,巨大的冲击波袭来,把张志远等人向后掀飞了数丈。
十数道灵光跃起,朝各个方向逃命。
军阵中分出人手追击。
面对再无遮拦的坊市,身边的一个锦衣卫眼露贪婪之色,死死盯着,问:“咱们咋办?”
一群胎息初期的弱鸡,能咋办?
一个中年锦衣卫唤作崔老四的,素来胆大,一咬牙:“怕个卵”,第一个向坊市冲去。
剩下的人再不犹豫,或是祭出法器,或是激活符篆,一声不吭的跟上。
张志远贴上一张【神行符】,肉疼的嘴角抽了抽。
飞身跃起,不惜灵力的注入【神行符】,快如奔马。
他一手持刀,一手捏着个防护符篆,小心绕过还在交战的区域,从另一个人少的方位扎进黑市。
这山不高,坊市也不大,只有一条十字街道。
入目十几家店铺,一些门户洞开,一些门户紧闭,还有阵法防护。
“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是谁家的买卖……”
“小店可是清远贺家的产业,军爷去别家看看吧”
“认识字不,看上面写的什么,滚!”
“……”
看来有防护阵法的都是有来头的,不能碰。
张志远挑了个门户洞开的店铺钻了进去。
入目一片狼藉,好东西都被卷走了,剩下的东西被踩的不成样子。
他钻进一堆倾倒的货架,从一堆杂物中翻检出一个灰扑扑的小袋子。
储物袋!?
张志远大喜过望,神识探上去果然被弹开。
真是储物袋。
他都不敢相信运气这么好,赶紧将储物袋揣进怀中,警惕的向外看了看。
有人过来了。
张志远果断后退,从后门溜了出去。
谁知刚出来,迎面就撞上几个清远军的修士,两边都是一愣,不等对面动作,他掉头就走。
“锦衣卫潘子怎么进来了?”
“那杀才,站住!”
“肯定得了个好东西,追!”
张志远无奈,只好钻回店里,里面呯哐乱响,烟尘弥漫视线受阻。
他急中生智,掏出张【土矛符】,神识锁定一人打去,喊道:“二阶法器被番狗拿了,并肩子上啊!”,同时矮身躲进一个倾倒的大立柜里。
地面凸起一根矛刺,击在那人的防护光罩上,他惨呼着倒跌出去,撞倒好大一片。
土系符篆,烟尘四起,这下是一点都看不清了。
追兵正好进门,听了有二阶法器眼睛都绿了,加上视线受阻,一时不辩,下意识就向土矛凸起的方位出手。
“啊,狗贼敢偷袭?”
“交出法器,饶你不死”
“什么法器……来人,帮忙”
“等等,我听声音怎么耳熟?”
“对面那边的?”
“老子是清源军的”
“老子也是”
“停手,停手”
等两边人弄清楚状况,张志远早就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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