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伯又想起一事:“我们那儿倒有件怪事,就是从小喝镜水长大的孩子,十五岁后能变成另一个人的样子,只能一次就是了——也有人说过好多年又能变一次。可惜不能当饭吃。”
无风:“变成别人?”
塞伯:“嗯,只要性别相同,年龄差不太多。”
无风:“怎么变?”
塞伯:“只要特别想变成那样子就行。”
无风:“……这里有人会变吗?”
塞伯:“除了我,他们应该都可以,只是变了就回不来了,所以他们都没变过。你想看看吗?”
无风:“……不用!我想,这在关键时候应该用得着,别浪费了。”
塞伯:“如果用得着就好了……别耽误你了,你快赶路吧,趁有力气。”
无风:“好,你们撑一撑,我去找吃的过来。”
塞伯:“……谢谢你!”
他们对他报以微笑,虽然他不一定会回来,他们也没理由责怪。
无风兴奋起来,这或许是老天帮他,人临死前没必要对陌生人说谎。变成别人,这用法太多了!他不能让他们就这么死去,没准他们是这族中唯一一支幸存下来的。
无风终于还是成了他们的救命恩人,带着他们干活谋生,成了他们与这陌生环境最重要的联结,也成了他们的自己人,甚至是领头人。他们跟随无风一同从悦原走到丞州,想找个地方定居的想法也变成了跟着他走四方,讨生活,开眼界,每天都新鲜。
悦原的冬天真好过,丞州的春天更不错,夏季的黄土雨水真多,也很热,好在这回的活只是运货。
塞伯等人发现无风真的是个神通广大的人,认识的人很多,别人也信任他,把事交给他做,连他们这些来历不明的人也没被怀疑。到了丞州和黄土,还有武艺高强的人给他帮忙,塞伯他们真觉得遇上贵人了。
无风没说自己的身世,他们也不好问,他们对无风倒是知无不言,无风知道了原来他们没有姓,名字挺长,发音也有点怪,塞伯只是简称,便给他们起了他们自己喜欢的方便称呼的名字。塞伯还是叫塞伯,最小的女孩叫暖暖。
无风本来想和这些人一起做些事,经营好关系,在日后必要的地方借用他们的能力,顺道还能联络暗影门分散在各地的兄弟,转一圈再回去也不枉此行。从皇宫传出的一个消息让他重新思考了自己的计划——
瑞丰皇帝宣布将与独孤岛岛主联姻,待五年后皇子二十二岁时迎娶天下第一美人之女独孤无泪。而独孤无泪今年只有九岁,比暖暖小一岁。再详细了解到独孤家的具体情况,无风越来越兴奋而颤栗。
无风知道塞伯等人忠厚善良,很难做昧心事,而威胁同伴实为下策,好在正义感很容易利用,再说独孤耀也的确不算好人,做的坏事够多。塞伯他们长年与世隔绝,连现任夏皇的称号都不知道,哄骗起来也不难。
无风一连好几日闷闷不乐,时常眉头紧锁,大家看在眼里都有些担心。
这日晚饭后休息,塞伯坐到无风近前,轻声询问:“你最近有心事?虽然我们可能帮不上忙,但憋在心里怪难受的,说出来会不会好点。”
无风看看塞伯,舒了舒眉头,欲言又止,复蹙眉沉默。塞伯一直看着他,等着。
终于,无风无奈道:“您听说过独孤岛岛主独孤耀吗?”
塞伯愣了一下,想起:“是圣上要和他联姻的那位大人?从前不知道,刚听说。”
无风:“他现在是明海盟主。”
塞伯:“明海?”
无风:“嗯,明海很大,在地界的东方。”
塞伯:“哦。”
无风:“那儿是我的家乡。”
无风也不算纯粹说谎,因为陶夫人就出生在离明海不远的小村庄,可以说属于明海,也属于深渊。
塞伯静静地听着。
无风:“明海原来的盟主绝继岛岛主孤落星是个特别好的人,不知独孤耀用了什么手段让他退位。独孤耀当上盟主之后,一开始还遵守盟约,履行职责,没过多久便利用权力牟取私利。
例如除了绝继岛、商心岛、雷洲岛几个大岛及周边管辖区域以外,其他小岛都得通过他与陆上进行贸易,打着方便渔民的旗号从中获利。他拉拢岛上的富绅,欺压平民,大家多有抱怨却没有办法。
因为日子实在难过,我们很多人才离开家乡,前往黄土和丞州谋生。没想到夏皇居然要和这样的人联姻。他若攀了夏皇的亲,还不知会怎样为所欲为呢!”
塞伯闻听此事,内心相当震动,虽然不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实在难以想象人的祸害能像环境恶化一般迫使人离开家乡,那人得有多么强大而可怕!那不是普通人对付得了的……对了,“圣上不管么?”
无风:“夏皇远在黄土,明海相对自治,夏皇不会插手太多。加上独孤耀的表面文章做得相当漂亮,夏皇可能根本不知道他的恶行。”
塞伯也开始担心,却不知如何是好。连无风这样有办法的人都无可奈何,还能怎样?洪荒以外的地方有令人羡慕的美好,也有如此令人恐惧的险恶,塞伯神情凝重。无风静默一旁。
又过了两天,货已运到,得了钱,下一站还未定。
塞伯问无风:“你想回家乡吗?”
无风苦笑了一下,“想啊。”
塞伯:“我们跟你回去看看,没准儿现在还好呢。”
无风:“哼,也不是活不下去,只是不愿受人欺负而已。”
塞伯:“……”
无风:“谢谢您!我已经想好要做件事,不是什么好事,你们不必跟着我冒险。黄土、丞州都有我的朋友,你们想在哪儿定居?我可以请朋友帮忙安置你们。”
塞伯:“你想做什么事?”
无风:“到独孤耀身边去,看看能否找到对付他的办法。”
塞伯:“……”塞伯替他担心,又佩服他的勇气。
无风淡淡笑道:“你们商量一下吧,我找好朋友安置你们再去明海。”
晚上,塞伯便和大伙商量,结果是——大伙都愿意跟着无风去明海,听他安排,看能否帮上忙。无风感谢大家的好意,但他说做非常事要用非常手段,怕大伙担惊受怕、良心不安,而且一旦有所牵扯就很难全身而退。
大伙说无风救了他们,就是他们的首领,他们愿意跟随他做任何事情,就算日后永不安宁也不后悔。无风让他们再考虑清楚,他们越发坚定。于是,无风说了明海和独孤岛的大体情况以及他的计划——当然,只是开头的一部分。
无风说他离开明海时还很小,应该没什么人认识他,“无风”也是后来叫的名字,所以他原本准备回到明海的身份是深渊的边民。但是如果他们跟着他,就需要编一个故事。
大伙用心记着剧本,记着自己扮演的角色,记着独孤岛的险恶和将来上岛后彼此联络的方式,一边学着划船、游泳、武艺,一边听无风的各种安排,一面佩服他的智慧心机,一面努力不出差错。
秋季,无风等人驾着偷来的旧船驶向明海深处。没过几天,明海盟主独孤耀接到消息,说有一小伙强盗在金絮岛和黄虾岛周围活动(注:金絮岛和黄虾岛都是独孤岛附近的小岛),抢夺渔民刚捕捞上来的海货,抢夺后便驾船逃走,有渔民在争夺中受伤。
独孤耀闻言大怒,居然有人敢不惧他的威名在明海撒野,还是在独孤岛附近,那还了得!他立刻派人去捉拿盗匪。手下人看他的样子,不敢怠慢,很快便将无风等人绑上独孤岛,关进牢里。
前两天还在为抢夺渔民的东西感到内疚的塞伯等人,第一次见到那么多凶狠的人,还是按照之前说的抵抗了一下,便有好几个人受了伤,被打得不轻,然后被捆绑被关押。牢里又昏暗又潮湿,吃的又差,看守又凶,他们都很害怕。
接下来,应该是例行的审讯,然后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被关押一段时间,之后成为苦力,给盟主干活。意外的是,盟主竟然亲自审讯。
十一个人被反绑跪在堂下,穿得最好的无风跪在中间,别人都低着头,只有他平视前方,神色平静。周围是表情冷酷、带着武器的一帮男人,说不上是捕役、士兵还是打手,还有几个不带武器、看着较斯文的人,其中一个坐在盟主一侧执笔记录。
盟主凝色缓缓道:“你就是头领?”
无风没有抬头看他,继续平视前方,微微点了下头,“是。”
盟主仿佛若有所思,继而道:“你叫什么名字?”
无风:“无风。”
盟主:“哪儿人?”
无风:“深渊泸波(注:泸波位于深渊东南部)。”
盟主:“渔民们的海产是你们抢的么?”
无风:“只有金絮岛和黄虾岛近几天的海产是我们抢的。”
盟主:“你倒仔细。为什么当强盗?”
无风:“来钱快,养活自己。”
盟主:“海产卖了吗?”
无风:“还没,在翠岛上晒着,准备拉到黄土去买(注:翠岛是个没有人居住的小岛)。”
盟主:“你倒爽快。船也是偷来的?”
无风:“嗯。”
盟主:“卖了海产之后呢,再来抢?”
无风:“我们打算赚一笔钱,在黄土做小生意。”
盟主:“之前做什么?”
无风:“之前有地。家父生前做生意赔了钱,借了债,老人家过世后债主把地收走了。他们原来都是给我家干活的人。”无风边说边看看左右。
盟主:“你读过书吧?”
无风:“念过几年。”
盟主:“还有点功夫。”
无风:“学过一点。”
盟主:“你们既然认罪伏法,如果海产也如你所说基本都在,应该会从轻发落。你们可还有话说?”
无风:“没有。”
盟主:“带下去。”
无风心里一直纳闷。回到牢里,看守们走了,塞伯问无风:“刚才那人是盟主吗?”
无风:“是。”
塞伯:“怎么……”
无风:“我也觉得奇怪,今天完全像变了个人。而且他怎么会亲自审讯咱们呢?没理由啊……”
独孤耀审讯完无风等人,心情大好,径直回家到后院去找姬夫人。
独孤耀:“夫人果然料事如神,那些人是深渊的游民,铤而走险想赚本钱翻身。为首的年轻人叫无风,他爹原来是其他人的东家。”
姬夫人笑面如花,“我说吧,只有不经事的人才会来您这儿犯傻。他们怎么样,用得上不?”
独孤耀:“就如夫人所说,这些人没有依靠,又犯了事,加上有点胆子,敢干事,又不是明海的人,训练一下,应该好用。”
姬夫人:“那些人那么听他们少东家的话,您只要掌握了他们少东家,应该就没问题。”
独孤耀:“夫人说的是。”
无风不知道,有一个人会在暗中助他实现野心,为了完成她自己的心愿。
冬季的某日,下了小雪。
独孤耀抱怨道:“参加伯将军女儿的婚礼得我亲自去也就算了,玉扇岛和黄虾岛的年末庆典也要我亲自出席。那三个不成器的,连场面话都说不好,动不动还给我惹事,唉!”
(注:伯将军即将军伯广威,在钥野威远城。玉扇岛也是独孤岛附近的一个小岛。)
姬漫兴给独孤耀添上茶,轻抚其背,柔声道:“寸有所长尺有所短,每个人长处不同,只是辛苦了老爷!我又不能抛头露面,不能为您分忧……”
独孤耀闻言马上笑道:“夫人说哪里话!我们海岛男人粗野,夫人又美冠天下,我老担心他们惊扰到您……”
姬漫兴扭身坐到独孤耀腿上,一手绕着他的脖子,娇声道:“我知道老爷是保护我。”
独孤耀脸上和心里都美滋滋的。
姬漫兴贴着他的脸轻声耳语:“我倒觉得老爷不妨收个义子,只要听您的话、会说话便好,遇到那些无关紧要又非得出席的事,可以派他去。”
“嗯。”独孤耀忙着和夫人亲热,随口应了一声,姬漫兴也没再多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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