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北十三，外号十三，天狐郡姜家听说过不？就是那房屋绵延数十里不断，门口摆着两樽大金狮的姜家。”
少年停顿了一下，眼珠一转，“没错，他们就是咱家亲戚。”
“至于外号，这是我在帮中的名次，连我都只能排到十三的帮派得有多大，你想想，至于你要问我是什么帮，那就可有得一说了。”
“不过放心，凭我在帮里排名十三的地位，以后在青城山这周围方圆几十里地，报出我的大名，保你平安！”
青城山一个弄巷里，一个身材削瘦的少年正拦住另一个十二三岁全身脏兮兮的胖男孩，嘴中滔滔不绝。
颇有一番得道高人的气派。
当然他倒不是吹嘘自己，只是眼前男孩手中那半只金黄脆酥的烤鸭实在是诱人，男孩姓祁，绰号祁大傻。
至于真名，一个傻子，哪里有什么真名，不过要是一直刨根究底，倒还是有的，只不过，谁又在乎呢？
按理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可是祁大傻是真傻，从小就傻，好在他的父亲有仙根，又在城中得了个好职位，因此家境颇为殷实。否则连北十三也想不通这么一个人怎么能在这种乱世活下去。
“怎么样，让我们帮里给你派几个大汉，整天像你爹跟着青城主一样跟着你，你看多威风！”北十三振振有词。
“威风……”
“嘿嘿！”
“威风。”
祁大傻傻笑着，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胖身影，每每那道身影出现，他打心底里觉得舒服。
那人总是面带慈意，用世上最暖最暖的话对他说，“要多吃点。”
北十三看着祁大傻口水旮旯都快流到那金黄的烤鸭上了，赶忙一只手搭在他肩上，说着说着就将大傻手上的烤鸭顺到自己手中，连忙啃上两口大的。
也不在意上面是否有喇子。
北十三一点都不在乎，沦落到骗吃骗喝的地步，还在意这些？他真饿起来，树皮也能啃，观音土也没少吃。
“大傻，下次让你爹买聚鸭德的烤鸭，那里的烤鸭比这个更美味。”
“你信不信？”
“鸭……”
“烤鸭……嘿嘿，美味！”
大傻脏兮兮的脸上如开了花一般，他笑着说好，两行青龙刚想流出，他猛的用力倏地一下就又缩了回去。
聚鸭德，青城山最大的酒楼，以一口黄金脆皮烧鸭闻名落日窟。其辉煌之时曾和以一碗青鱼羹出名的青鱼家、以桑落酒闻名的桑落并称青城山三绝。
“小十三，快跑，来人啦。”
巷口一个人东倒西歪，气喘吁吁地跑来，大声地呼喊着。
王书生人如其名，进京赶考多年都未高中，为人看起来谦谦有礼，但北十三知道他除了身上那套看起来还颇为干净，缝缝补补又三年的灰色衣服外，就只剩下一破麻衣包裹的破烂古书了。
兜里可比他的脸还要干净。
这也不怪他，妖兽横行的时代，田里地是没有人种的，也长不出庄稼，人没有吃的，能活这么久，用王书生常说的一句话来说是什么来着……
对，全凭福分！
当年澧城灾乱，若果不是北十三从怀里摸出半个油饼喂到他嘴里，估计世上又少了个爱讲大道理的人。
尽管他嫌弃他唠叨。
北十三口中一边攘着鸭肉一边问出了什么事情，但王书生却紧紧的盯住他手上剩余不多的鸭腿，两眼直冒金星。
他也是饿坏了，顾不得许多直接抢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塞进口中。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从一处小院的青石门槛一闪而过，紧接着便传来了泼妇骂街一般的声音，这种声音在平时是收敛了很多的，只是今天不知怎地，突然爆发了出来，他顿感到后背发凉。
“小十三，你个鬼屁孩，又来骗我家孩子，看尽把他饿的。”
“高大娘，祁胖子要是再这么吃下去，就快比你院里的水缸还胖了。”
“你说什么胡话，他哪里胖了，我滴个娘，吃人家的，还说人家。”
“我今天不打死你！”
北十三一见那中年妇女手上的鸡毛掸子便立马拉着竹竿撒腿就跑，宛如一阵风，边跑还边骂：“高大娘，不就是吃你家孩子几口鸭腿。”
“脾气这么暴躁干嘛？”
“小心伤身体。”
“我呸，你个饿崽子，你有种就过来，我今天不打断你的腿！”
那祁大傻看着高大娘追着北十三和王书生，脸上便流露出兴奋，便学起北他们来嚷道：“高大娘，不就是吃你家孩子几口鸭腿，脾气这么暴躁干嘛，小心伤身体……嘿嘿……身体。”
那拿着鸡毛掸子紧追北十三两人的高大娘一听自家儿子讲出这话，顿时坐在地上，不停地拍打地面，大声哭喊：
“姓祁的，你到底作了什么孽，天呐，我高花花上辈子又作了什么孽啊，竟然生出这么一个儿子！”
“高大娘，不用送了，今儿赶时间以后再来看你！”北十三边跑边笑。
祁大傻也跟着边跑边笑，边笑边学，硬是给他老娘气的不轻。
“祁大傻，你给老娘回来，不然就算你爹回来了我也要打断你的腿。”
“气死老娘了！”
但大傻岂是常人，自家老娘叫的越欢，他跑的越快，一转眼就麻溜地和着北十三、王书生跑老远了，弄巷里最后只剩下那细细不成声的低泣。
“都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你个祁胖子自称仙人，救苦救难这么久，也没见得你能救得了自家的孩子。”
“我的命好苦呐……”
……
李家村不远处，有一颗挂满红布条的古柏，很大很老，大到连村里最老的人都说不上这颗松柏的年纪，模糊中似乎是爷爷的爷爷那个辈分的。
村口尽头，总坐着一个拉着二胡，吧嗒着水烟的身影，似乎是李爷。
他总会挑一处颇好的树荫，吧嗒着那根足有一米长的铜制烟管，每当兴致高昂之时，那身影都会猛然吸一口，再慢慢地闭上眼享受那么几秒钟，然后在吞云吐雾中拉起一首不知名的曲子。
作罢，便会与这村里十里八乡的崽子们说道起一些“鬼怪逸事”，饿崽子们总听的仿佛身临其境，时而惊悚又时而开心，时而羡慕又时而担心。
这村头常被人祈福的古柏当然也有所涉及，当然对于那身影所说的，这些十来岁的娃肯定不放在心上，只道那老头在吹嘘。该玩耍时还是玩耍，爬树的爬树，转圈的转圈，甚至还有胆大的小孩总会偷偷的在树下来一泡嘘嘘。
不过每当有些孩儿胡言乱语时，总会被李爷敲打，口中嘟囔一句：
“无有语者，殊勿怪焉。”
此刻这棵古松柏树下站着三个人，一高一胖一瘦，树下尚还有一些人家祈福的摆设，只是祭食早已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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