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中回到乡下,乔银沿路看到农田中的农民们果然在农庄干部的带领下井然有序的劳作,和原本的小农气象大有不同。
而变化最大的,还是太平庄。
周近当上官后,又和小宁大婚。周府如今也重新修缮,大门外砌上了石阶,原本的黑漆大门也换成了有门钉的朱漆大门,有扣环的那种。
“娘,我回来了!”
叫开门后,首先出来的是十个衣着鲜亮的丫环和豪奴,女的个个清秀漂亮,男的个个孔武有力。明显是小宁从娘家带进府来,看家护院的。
这些人整整齐齐的站好,齐声道:“恭迎小姐回府!”
乔银就见一个漂亮的小媳妇扶着一位身着官衣的老夫人,迎到了大门边。
周府一向治家节俭,不过朝庭的体统也是要维护的。要不是和巡府成了亲家,也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礼仪规范起来。
“娘!”
看见母亲,乔银一步就跪了下来,心里忍不住一阵阵发酸。因为半年不见,母亲的白发似乎又变多了。
“银儿,快!快起来!”
乔氏激动的抬起颤微微的手,把乔银扶了起来。
小宁也一把抱住了他:“小银,你可回来了!我和娘一直在家盼着你呢!”
“我也想你们呢。”
乔银也感受着小宁的温暖,良久才和她分开。
之后,二人一同搀着老夫人,在丫环和奴仆的簇拥下穿过前院,回到堂屋。
周府内的房屋也画上了雕梁,奴仆和丫环们也都守在了各自的岗位上。小丫头在院子外面做事,大丫头在屋内伺候,房门边还留着随时准备听差的小厮。
等乔氏坐下后,一个大丫头也跪在软垫上给她捶腿。大家的情绪也慢慢恢复了过来。
这让小宁忍不住又退后几步,打量了乔银几下:“你踩着鸟屎啦,怎么长这么快?”
乔银也叉开了胳膊,袖子短了一大截:“是啊,我说衣服裤子怎么越来越小呢?可能是鱼肝吃多了。”
说着,他忍不住按了一下小宁的脑袋:“呵呵,嫂子真可爱……”
“去!”
小宁一把拍开了他的手,“没大没小。”
给老夫人捶腿的丫头,也偷偷在一边笑。
周府家风严明,但不是那种死板的官家。小宁娘家更非士大夫出身,所以生活氛围很宽松。
“好了好了,先吃饭吧?”
乔氏看着孩子们打闹,眼中满是幸福。见丫环已经摆好了饭菜,乔银和小宁也过去扶她起来。
长大后的乔银,才更加感觉母亲又瘦又小。
记得小时候,她还是很显高大的。哪怕腿脚不方便,也能把乔银抱起来,蹭他的脸。
但现在,乔氏的背更弯了,走路也越发不方便。唯独跟着褪去的,就是她脸上的那一大块黑斑,颜色也和她的黑发一样,慢慢在脱落。
扶着母亲坐下来后,乔银突然心里一酸,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
不过在这团聚的日子,他很快就把眼泪吞了回去,和母亲嫂子一同坐了下来。
乔氏见他眼圈发红,关切的问道:“银儿,在衙门里当差很辛苦吧?”
乔银连忙笑了笑:“没有,就是在船上做事,从州府到京城到处跑。累是累点,不过和大家都处得不错,娘不必为孩儿挂心。”
“那就好。”
乔氏欣慰的点点头,又摸了摸小宁的手,“你们哥儿姐儿在外面当差,家里多亏了你嫂子!你哥也忙,过年都没回来,可真委屈孩子了。”
小宁连忙说道:“没有的事。”
乔银这才想起来,连忙伸手在身上摸了摸,拿出了周近写来的家书:“娘,嫂子!这是我哥送来的信。”
“唉,你这孩子……怎么才拿出来?”
乔氏连忙招呼了一下,小宁也把信接了过去。拆开后,乔氏便问道:“他说什么?”
小宁边看信,边说道:“大人说,向婶娘叩安,向少夫人问安!……他当差很顺,让我们不要记挂!……如若今年风调雨顺,瑚州收成好,不负君恩,年底就能回家一趟,和咱们团聚……”
乔氏听了,也放心的连连点头。
对小宁说道:“媛儿,你也记得写封信,让银儿带给他!告诉大人,凡事要以国为重,既做了官,那就是朝庭的人。若能回来看看咱们娘俩儿,固然最好;但政务果真繁忙,就不要勉强了,莫要辜负了皇上的厚恩……”
她边说,也边望一望乔银。乔银不住点头,仿佛这话也是对自己说的一样。
“嗯,我记下了。”
乔氏说完后,小宁很乖的答应了一声。之后把信重新放进信封,珍重的揣进怀中收好。
乔银边吃饭,看着她们婆媳如此融洽,心中的那点伤感也很快就被驱散了。有这样一个嫂子在,母亲的日子必然过得很舒心,还有什么可挂念的呢?
吃完饭后,乔氏的精神就又有些不济了。小宁也带着丫环一起,送她先休息去了。
乔银的精神也有些困顿。眼看天色不早,于是也洗了个澡,回自己房间睡觉。
虽然半年没回家,但他的房间依旧干净整洁,没有一点灰尘。甚至枕头被褥上面,还有淡淡的香气,显然是小宁时常打理,等他回来。
这让乔银的觉睡得十分香甜,也无比温馨。
……
落日东升,又是新一天的来临。
在房门前的小院子里,乔银照例起床晨练,修炼武功。
祁云伟送给他的洗髓汤,已经用去了一小半。乔银在行功过程中,消化药力也越来越快了。
“呼……”
一套站桩修行完毕,乔银吐气收功。在院子里稍微活动了一下,然后从房间内取出一个麻袋。
这个麻袋,很像海船上装炒面的那种,不过要小上很多。打开后是更小的布袋,布袋之中还有更加小巧的纸袋。
不过这些纸袋里,放的可不是炒面了,而是一粒粒大如黄豆的赤金。
在地上铺开一展帆布,乔银将一口纸袋撕开,然后将赤金豆倒在上面均好。
接下来,他盘膝落坐,一枚枚带着纯阳之气的幻灵佛珠从眉心遁了出来。之后这些幻灵佛珠纷纷找到一颗赤金,然后在上面刻下神魂烙印。
乔银做的,正是制造爆炎神符的一环。
洋务衙门做事,分工很明确:每个人只干自己最擅长的那个环节。乔银负责用烙印禁锢这些赤金,其他的工作再交给专门的人去完成。
这样的差事安排,在泯南越来越普及。上到洋务船场,下到纺纱织布,甚至普通百姓也学会了分工办事。
因为洋务差事复杂,逐渐形成了分工合作;也因为分工合作,让差事更加精细复杂。
约摸用了一刻钟,乔银终于给这些赤金豆都加锢了一重纯阳烙印。之后把它们重新拢到一起,放入一个新的纸袋中装好,用笔画个标记。
然后,他撕开了第二个纸袋。
“唉,金子可是不能再生的!这仗是有得打了,不过炮弹未免也太贵了点。”
一个上午,乔银就洗炼出了十个纸袋的赤金豆,装进一个小布包。自己都数不清到底有多少颗了。
中午时分,衙门里便有人过来取货。乔银还顺便留他们吃了顿饭。
今天的任务完成后,下午就在家里清闲了下来。
吃饭的时候,陪母亲聊聊天,和小宁说一下跑海的事。得了空闲,就到各处庄子里去散散心。
晚上回家,照例吃饭,然后修炼神魂,晚上睡觉。
乔银的小日子过得很是舒服,倒是符合三品大员家贵族小姐的生活。
太平庄的农村,早在往年就走上了正轨。周边的卢家庄,胡家庄等农村,如今也都成立了农庄和农场,开明绅士们配合衙门,管理耕作,兴修水利。
社会的发展,总是要有人推进的。
任何时代都有相对进步的地区,进步的地区就会孕育出进步的人。乔银他们也好,开明绅士也罢,包括那些成立农庄的自耕农,都在努力推进新政的落实。
若问原因,却没有原因。就像贪官永远不理解为何会有清官,士大夫也无法理解开明绅士为什么要整改土地。又捞不着什么好处。
“圣人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士大夫把义留给天下,我们把利让给了百姓,若因此就说我们是小人,那我无话可说。毕竟义填不饱老百姓的肚子,先解决民生问题再谈仁义道德吧……”
乔银在修炼轮回经,领悟了中庸之道后,感觉儒家经义或许是让清流士大夫们歪曲了。
言义是君子,言利是小人,那有没有即言利又言义的人,或者即无义也无利的人呢?
答案肯定是有。
北肃有位首辅张据,推行一条鞭法治天下,政绩颇丰。但他本身却是个大贪官。后来扳倒张据的,是个穷到吃糠咽菜的大清官。
但张据倒台后,北肃财政崩溃,很快走上了下坡路。最后被大戎攻入京都,连皇帝都北狩去了。
“所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真正的原意必然不是现在这些人所理解的那样。君子也好,小人也罢,在人群中所占的分量都是少数,因为绝大多数都是普通人。一个人如果不言义,固然不是君子,但也不能因此诋毁他就是小人,只能说他是个普通人。这种非黑即白的言论,无非是清流朋党为了打击政敌,把儒家经义极端化了。”
回家休养之后,乔银感觉自己的思路都清晰了许多。心态平和下来,无比安然。
正如新政推行,一小部分人拥护,一小部分人反对。其他的大多数都是普通人,巡府对这些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举措,放任他们保持中立。
清流士大夫则是把原本中立的人,都推到了敌对面:你不是君子就是小人,你不是朋友就是敌人,你不反对新政那就是在支持新政。
什么,我支持新政?
好好好,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就只好支持了。
结果一支持,发现还挺不错,于是就上了船。
回想着巡府那神秘的微笑,乔银发现这个并非举业出身的亲家公,居然比士大夫更懂儒家文化。
因为懂你,才能玩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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