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恩挨在队伍后头,前面的人走一步,他就跟一步。前面的人少了一个,身后又会多出好几个。
“真慢啊……”
他发现,交个税居然这么麻烦。当官和当老百姓,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哪怕现在武功不弱,神魂更是鬼仙修为,站了半个多时辰,都有些犯困的感觉。
眼看日头已经偏西。
等李恩和另外九个人进衙门时,他已经直打哈欠,精神都不集中了。
上台阶时,习惯的撩了下衣服。一手拿户口本扇着风,一脚迈过了门槛,甩下衣襟。
这让远远坐在大堂内的知县,咯噔一下站了起来!离了座位,迎到了大堂外面。
知县是位中年男子,微胖,和丘掌柜倒有点相似。
迎到李恩面前,他拱手躬身,之后抬起右臂做了个请的姿势。脸上即是疑惑,还有些迟疑不定。
“敢问……这位小贵人是?”
李恩背着手,把户口本卷成个筒。边敲打着掌心,边好奇的打量着县衙怎么收税。
“这衙门,修得挺气派啊?”
“岂敢奢华,朝庭的体面而已……”
知县连忙陪笑了一下。
二人目光一碰。李恩一下醒过神,这才发现一起进来的九个人早跪下来了。
“参见知县老爷!”
李恩连忙也跪了下来:“老爷恕罪,小民头一次纳税,不懂规矩,还望老爷宽恕!”
知县赶忙将他扶住:“万万不可!今天衙门是收税,又不是审案子,没那么多规矩。起来吧,乡亲们,都起来!”
说着,知县带大家一同进了大堂。
大堂没关门,倒还显亮。
两边站着衙吏,正案边上坐着管帐的师爷,旁边堆放着一堆堆的碎银锭子。
李恩和另外九名百姓则候在堂下。衙吏将户口本收成一叠,呈到案上。
归了座,知县翻开一本户口,叫道:“李家庄,李诚家的是哪个?”
一男子连忙上前一步:“小民便是。”
“今年你家税银四两,纳捐一两,火耗一两,能纳否?”
男子便奉上几颗碎银:“能纳,请老爷查验。”
衙吏便上前取了银子,放到案上。帐房先生用戥子称了,又检查了银子成色,点了点头。
知县便挥了挥手:“发税票!”
“谢老爷!”
税票拿到手上,男子大松了口气,再次跪下磕头,方才候在了下面。
等又传过几个人,知县又翻开一封户口本。
“太平庄乔家,田税五十三两,商捐五十两,火耗十八两,能纳否!”
李恩忙照瓢画葫芦:“能纳,请老爷查验!”说着从挎包里取出几锭大银子。
知县也微微抬身离座,笑道:“你家可是纳税大户啊?”
李恩也咧嘴笑了笑:“全仗老爷恩泽。”
新政不光理清了田赋,商税也改为了累进制。乔家一直都按律纳捐,从不拖欠。
等称完银子,开好税票,知县朝他招招手:“小贵人,令堂可曾安好?”
李恩忙凑到大案前,拱手道:“回老爷话,家慈身体康健,全托大人鸿福。”
“哦!”
知县点点头,低声道:“小贵人一定要如实禀报朝庭,本县收税纳捐,爱民如子啊?”
李恩有些好笑,也低声道:“老爷放心,小民心中有数!”
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
出了衙门。
乔氏和周近见李恩带回的税票,都一个劲的夸他长大了,弄得李恩都有些不好意思。
“小银真了不起啊,已经能当家做事了!”
“呵呵……”
眼看天色不早,一家人便又买了些吃食,返回了码头的大篷船。
交纳了码头厘金,船就能停在港边,连住客栈都省了。
……
深夜,万籁俱静。
李恩盘膝坐在船头,用精元上胎安养神魂。
几年修炼,他的武功终于突破了武师极限,开始用吐呐坚固内脏了。
铜皮钢骨铁脏腹,这是李恩曾经向往的先天境界。
如今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年轻,就是这般美好。进步如此神速,在以前是不能想象的。
肉身的强大,也让神魂得到滋养。魂魄互补,形成了一个阴阳循环。
“可惜,娘不想修炼。要报答她,只能尽可能把日子过好,让她晚年幸福了。”
李恩也曾托梦给乔氏,让她修炼道术。但乔氏性格使然,只愿安稳过日子,他也没办法。
秋风吹过,江水映月波动,呈现一片祥和。
……
纳完捐税,百姓一年的担子就算卸了下来。
之后两天,就轮到肖伯和小赵去纳税。然后大家在城中采购用渡,李恩也跟着家人游玩。
他这些年也小有积蓄。除了几吊钱,还有丘掌柜送的一锭银子,每天逛吃,很是惬意。
江口县除了西长街和正街,自然还有别的去处。一家人边走,边顺便采购些日用品。
首先要买的自然是米面油盐。
大肃朝庭,盐属于官营。私人可以多买,但严禁二次贩卖,违者重罪。
不过海边有一种菜,叫碱蓬,就是吃海水长大的。买回家中,能够煮出盐来。
官家为了控盐,想尽了招术;百姓为了吃盐,也想尽了对策。咸鱼不让卖就腌咸菜,咸菜不让卖就煮碱蓬,直到太子监国,才把这些陋规一笔勾销。
买了盐,然后要买的就是茶叶。
即便是鱼米之乡,除非有特别好的甘露泉眼,否则大多数的水源还是苦的。
人如果不想被渴死,又要有水入喉,茶叶是刚需。
好在茶叶根据品质高低,允许部分私营。茶叶也是朝庭出口创收的硬通货。
大肃出口的商品除茶叶外,还有瓷器和丝绸。这些大宗商品每年都为国库收入巨量的黄金白银。
省府除了这些官办商铺,还有许多民办店铺。
大的有客栈,饭馆,茶馆,小的有面店,肉铺,果子摊。还有卖手工品的,上到盖房,糊顶棚,打棺材;下到做灯笼,补衣角鞋袜,卖锅碗瓢盆。
逛过一片“桃红苑”,门口还有漂亮的小姐姐挥着手帕招揽生意。
“来呀,快活呀!”
李恩和周近便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哼,成何体统?”
“有辱斯文!……”
城中还有赌馆。里面传出一阵阵吆五喝六的声音,还夹杂着狂笑和怒骂。
超过十万人口的大县,聚集着众多非农业居民,当真热闹繁华。
这几年的生活,让李恩对民间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单说种地到收获,再到运输,售卖,就比想象中的复杂太多了。
其中的短工,挑夫,船夫,城里的行市,脚力,小贩,也都要挣钱吃饭。
而城里的大买卖,比如江口机户,里面长年雇佣着几十位工人,加上伙夫杂役更是不下百人。
因为有这些大作坊,城中的饭馆,酒肆,茶楼也生意兴旺。这让没有土地的人,也能有自己的一份生活。
“都说历代王朝最大的症结是土地兼并,我也一直以为如此,如今看来并不尽然!国家的构成何其复杂,单在土地上作文章,不过是懒政罢了。”
李恩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点灵光,只是这点灵光很模糊,很难抓住到底是什么。
遗憾的是,这些天一直没有到港的海船。
直到税收结束,县衙便开始张贴榜文。一封榜文是欠税的户籍名单,请各乡绅携助追讨。
另一封榜文,便是今年县试开选。
……
在很久以前,李恩读过一些笔记杂文,陶冶情操。
诸如官场失意的君子,大多会选择隐居乡野,从此清心寡欲,超然于尘世之外。
李恩原以为自己,也能效仿这些古代先贤。
但真正隐居在了农村,反而看清了底层生活之艰难。朝堂上争的是名利,底层争的是生存。
直到最后,他看到了洋务衙门。
这让李恩有了一种重新入世的愿望,希望找到一条超脱于皇权之外,改变这个世界的道路。
“小银!好好应试,别太紧张了。”
再次来到县衙门口,乔氏和周近帮李恩打着气。今天来这里的人真不少,都是参加武科的考生。
“放心吧!只要能进场,我肯定能考中。”
李恩今天穿上了一身劲装,还打了鞋绳和绑腿。对于这次童试,他志在必得。
随着衙吏敲响门鼓,李恩便挂好腰牌,跟着众考生一同进入县衙。
童试,但凡良家子弟都能参加,并无限制。
正如大肃曾经有女孩参中过童试,李恩入场时,果然没有受到阻拦。
县试一次进衙门口是三十人。因来得早,李恩和其他二十九人是头一批进衙赶考的。
再次来到挺气派的院落里,考生们此处占得满当当。
不过这次,知县的大案摆在了大堂门外。他看了院中的考生们一眼,开口说话。
“国家大典,非同儿戏!中与不中,看各自学识,若有替考舞弊者,按律论处!”
“开考!”
“开——考——!”
随着衙吏一声传唱,知县便带着一干官吏先行,绕出县衙后院。考生们也排列齐整,跟在后面。
县衙后院外,已围出一片不大的校场,约三百步见方,占地百亩。周围扯着青布蔓帐。
原本三十名考生在县衙显得拥挤,这里就松散了很多。
校场的一边栓着马匹,还有摆放刀枪,弓箭的栅栏。虽然只是县考,却也隐隐透露出威严。
知县摆上香案,焚香上拜。完成礼仪之后,衙吏便翻开名录,让考生一一入考。
“杨树!”
“有!”
一个青年听见,马上从考生中出列。在衙吏的带领下,走到了校场一角。
这里摆放着三口石鼎。
青年用手抓住一只鼎耳,轻喝一声,便将之举了起来!迎来了不少人的叫好。
“嗯,好!”
知县也摸着胡子,很是满意。
接下来,青年开始考核刀术,最后是射艺。
“这个年轻人,似乎没练过上乘功法。不过自己努力打熬,居然也有成就!”
李恩看着他骑马射艺,九发四中,已然过了县考一关,心中也微微动容。
上乘功法,普通百姓根本看不到。太子是个武盲,他执政时只颁布了庶民蒙学,没能传授武功。
果然,后面的不少人就很通过考核了。特别是射艺这一关,更是射箭箭脱靶,骑马人坠地。
这也让知县苦笑,不住摇头。
“乔银!”
“有!”
等了十多个人,终于轮到李恩了。他马上调整好状态,跟着衙吏走上考场。
这让起先没怎么注意到他的人,才发现人群里居然夹杂着这么个小孩?
走到三尊石鼎前,李恩捏着手腕活动了一下,然后摸了一把豆粉抹了抹手掌。
举石鼎,是试力考核。
三尊鼎分别是六十,八十,一百二十斤,举过头顶算合格。
李恩也不客气,抓住最大的石鼎,一把抽起,竟然飞起一丈来高!
太祖长拳,平地惊雷。
“哦……”
这让不少人都惊呼出声,知县也微微张大了眼睛。
科考可容不得扮猪吃虎,每一步都要全力以赴!你多藏一分本事,就多一分被人挤掉的可能。
眼看石鼎坠下,李恩的另一只手平伸而出,竞稳稳的将之托起,手臂只微微一沉。
还是太祖长拳,山河永固。
这样的手段,让县丞和考官都惊骇起来!连忙翻了一下考生名册,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是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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