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四郎探母唱完,沙发上的老珍妮彻底不说话了,她连那模糊不清的呓语都发不出了,一双凸起鼓胀的怪眼微微上翻,木讷地盯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永禄身后的艾萨克也傻了,他也不知道这位瑞奇先生在唱些什么,但从结果上看,自己母亲现在起码安静多了。
收住最后一个尾音,客厅里的刘永禄闭着眼摇头晃脑,彷佛意犹未尽,清了清嗓子,有点干涩。
“艾萨克,你们家有啤酒吗?水也行。”
“啤酒嘛,好像还有一瓶,我去找……”
这时,艾萨克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母亲给自己使了个眼色,她挪动肥胖的身体挤到茶几前,拿起咖啡壶倒了一小杯液体递了过去。
刘永禄下意识就去接,手都伸到一半了,想到中午那杯黑咖啡,又缩了回来。
“你们这咖啡嘛的我喝不惯,老太太,好意心领了,还是啤酒吧。”
他心里挺高兴,看意思老太太是想通了,情绪挺平稳,都知道招待客人了。自己这边思想工作做完了,就剩下他媳妇那边了,想到这他又张嘴道:
“艾萨克你先陪老娘聊聊天,我看看嫂子那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说完后他也不管对方同意与否,径直进了厨房,厨房里尤利娅正在熬豆子汤,她也不知道丈夫找来的瑞奇先生进展如何,但起码那块让自己心生厌恶的黑石头是让对方收走了,这让她的精神放松了不少。
“嫂子,做的嘛?
嚯!又是豆子,吃那么多豆子我晚上光剩放屁玩了。
这样吧,路上我买了几条咸带鱼,我再给你添个菜。”
尤利娅看出对方要帮忙做饭,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歉意,把炉灶让了出来:
“瑞奇先生,需要我帮您做些什么吗?”
“帮我剥点蒜切点葱吧,多剥点,鱼里蒜最香了。”
虽然缺了很多调味品,但能吃上心心念念的咸带鱼刘永禄内心还是很满足的,一手拿着锅一手拿着铁铲,没半个小时就把鱼做好了。
做鱼时他也没忘了开导的事儿,尤利娅不怎么搭话,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偶尔回以礼貌的微笑。刘永禄以为对方是听进去了,但其实他的话尤利娅起码有一半都听不明白。
一大盘鱼,沙拉,烤土豆,黑面包,豆子汤,这就是艾萨克一家的晚饭。
摩西萨德和刘永禄印象里的西方国家一样,实行分餐制,每个人拿个大盘子把各式菜肴都分到自己碗里吃。
本来这个任务通常都是交给家庭主妇来完成的,也就是尤利娅,但今天刘永禄自告奋勇抢着要分菜。
他多贼啊,他是想借着这个名义把宽的带鱼都分自己碗里。
餐桌上,刘永禄用着大木勺给大家舀着鱼,艾萨克夫妻二人手拉着手闭着眼念念有词,老珍妮坐在桌子的最前端用那双小圆眼恶狠狠地盯着他们三个。
“老太太,这是您的,快尝尝我这手艺嫩么样,就您这盘子里的鱼最多。”
刘永禄使了个心眼,老珍妮盘子里的鱼看着多,但都是带鱼脑袋和尾巴,以及他让摊主饶他的小鱼,其中也包括了那条怪鱼。
刀叉的撞击声中,艾萨克的夫妻吃的非常矜持,二人不时小心地把目光投向母亲和瑞奇调查员,在他们看来母亲今天虽然状态稳定了一些,但还不能让二人彻底放心。
而瑞奇调查员从进门开始就一直说着颠三倒四的怪话,他的精神状态说不定比母亲更糟。
“吭哧,吭哧。”老珍妮挥舞着勺子如野兽般进食,疯狂地把食物舀进嘴里,也不怎么咀嚼,直接大口吞下,食物的残渣炖鱼汤汁溅了一脸。
看到老珍妮的这副吃相,刘永禄心里高兴。咱这熬带鱼做的看来挺合老太太胃口,吃的多香啊。此时他也差不多吃完了,用黑面包蘸着盘底最后的一点鱼汤。
“艾萨克,我先走了,以后有嘛事你去铁锚旅店找我。”
见老珍妮的盘子被舔舐一空,艾萨克夫妻也早早放下了刀叉,刘永禄起身整理了一下风衣说道。
“好,我送一下您。”
艾萨克直把刘永禄送回到了旅店才一个人心事重重往家的方向走。
珀尔茅斯的阴暗街道上,码头的船工和罐头厂的工人都已下班回家了,整条街空空荡荡,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矗立在两旁。
夜晚的海风更凛冽了,艾萨克紧了紧围巾拐过了街角,就在拐弯时一个戴着画家帽的矮个子男人和他擦肩而过。
这个人……艾萨克莫名觉得有些眼熟,他转回头看了看,男人已走出了路灯的照射范围,黑暗下看不真切,只能看出男子的身材有些矮胖,套在那件宽大的风衣里活像一只企鹅。
有点像帕特里克先生,那是休憩之风疗养院的院长,也就是母亲几年前待过的那家疗养院。
帕特里克先生据说有着显赫的家族背景,是珀尔茅斯镇最古老的家族惠特曼家族的一员,早年时他曾是一位颇有名望的大学教授,专攻符号学和古文字学,从大学退休后便买下了海岛建立了休憩之风。
艾萨克和他见过几面,在疗养院的书房里,那里摆满了各种动物的标本和不知名植物的化石。说话时,艾萨克总能从对方明亮的眼镜后看到意味深长的动人微笑。
此时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在街角,艾萨克摇了摇脑袋回了家,家中尤利娅还在厨房清洗晚饭的碗碟,客厅空荡无人,艾萨克听到了头顶稀稀拉拉的水声,看来母亲又进了浴室。
从后轻轻地搂住妻子,艾萨克希望给她一些无声的安慰和支持。
“砰砰砰!”二人突然听到二楼传来剧烈的敲门声,尤利娅吓得瘫倒在丈夫怀里。
“我去看看……”蹑手蹑脚地上了二楼,艾萨克寻着声音来到了浴室门口,粗暴的敲门声就是从里面传来的。
“母亲,母亲,您没事吧?”他最开始把呼唤声还压得很低,害怕自己的喊声会点燃母亲神经质般的无名怒火,但见迟迟没有回应,便也将嗓音拉了上去。
依旧没人应答,只能听见水声,敲门声也越来越弱了,艾萨克壮着胆子去推浴室门,却突然发现有淡红色的液体从门下流了出来,蹲下身仔细去看,液体中竟还有一些半透明的细长虫子跟着液体一起往外淌。
虫子很细,和豆芽差不多长短,看不到任何器官,只是在水里蜿蜒抖动,随着液体越来越多,虫子也越来越密集。
艾萨克被吓得坐倒在地,手脚并用地往后退去。
楼下的尤利娅蜷缩在沙发上不敢上楼,最开始她还能听到丈夫的叫门声,但几分钟后,那声音却变成了歇斯底里地尖叫,仿佛看到了什么极端可怖的东西。
……
铁锚旅店的客房里,刘永禄随便抹了两把脸就脱下衣服准备睡觉了。刚扯掉衬衫,就听到“砰”的一声,原来是那块被他藏好的黑石轱辘到地上去了。
嘿,本来还说找个垃圾桶给丢了呢,回来的路上光顾着和艾萨克聊天了,倒把这事儿给忘了。
脱的差不多的刘永禄打了个哆嗦,晚上真凉啊,明天再丢吧,大半夜再出去跑一趟怪不值当的。
就这样,把石头放到床头的桌上,刘永禄直接钻进被窝,也是因为喝了点小酒,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刘永禄来到了一个裸类植物丛生的蛮荒海滩。
回过头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根本看不到其他大陆的轮廓,往后退肯定是退不了了,刘永禄只得向前。
顺着土路往岛屿深处走去,不时能听到密林中发出各种奇怪的响动。刘永禄一边走还要一边挥手驱赶半个巴掌大的蚊虫。
“我介是荒岛求生来了。”他小声念叨。
在土路两侧偶尔能看到一些摆在地上的石头雕像,雕像不高,也就小腿那么长,蹲下仔细观察,雕的尽是一些蛙脸婴儿,他们的手脚还呈现在母体时的蜷缩状,但眼睛已经睁开了,摆出一个邪恶诡笑的渗人表情。
穿越前美蛙火锅吃多了?怎么还跟蛤蟆干上了呢……刘永禄心里嘀咕。
终于走到了土路尽头,脚下是一片空地,空地上八九十个裸露着上身的野人背对着自己,从背后能看到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长着麻麻赖赖的鼓包痤疮,只是看着就让人浑身不舒服。
再往前看,石质长桌摆在野人们面前,石桌雕刻风格粗犷,桌面和桌腿上裹着一层暗红色的泥浆污垢。
一个蛙脸婴儿被为首野人缓缓放到桌上,石桌前的四五米处则摆着一块巨大的黑色石碑,石碑上刻着诸多不知名的符号和图案。
就当刘永禄的视线扫到到石碑时,跪在地上的几十个野人突然停止了各自动作,他们的感官仿佛是相通的,此时齐齐转身向背后看去,目光的焦点正是刘永禄。
站在坡上的刘永禄此时也看到了野人们的正面,他们有男有女,只是身体特征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种人和蛙类又或是鱼类杂交而成的怪物,眼睛滚圆鼓胀,嘴巴宽大可以隐约看到其中尖牙。头部连接脖子的位置裂出了一道腮,此时一鼓一鼓的,发出低沉粘稠的呼噜声。
“妈耶……蛤蟆开会……”刘永禄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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