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生?”
安知真见他有段时间没声响,开口问道。
“我再进去看一眼。”
岑冬生说。
刚才他已经试过了,只要愿意,他现在就能开启擂台,等着万仙朝会那边派人上来。
按照降灵王的意思,无论谁输谁赢,矛盾都到此为止;但输赢的结果,却无疑会影响两边的态度。
假如没人能替安知真赢下这一场,万仙朝会就会考虑她是否为光杆司令、是否要趁此机会抢占势力真空区,或由张是道本人亲身前来主持大局。
通过打擂决斗来分出胜负,算是降灵王为自己门下立下的重要传统,与哲人王整体沿袭官方机构的作风不同,他与他的追随者们自有一种江湖习气在。
除了处理自家内部事务以外,万仙朝会在对外交流上,同样热衷推行自己的这套规矩。
虽然有以势压人之嫌,但在真正发生冲突的时候,面对万仙朝会这样一头庞然大物,其他势力往往会选择妥协。
道理很简单,那些与万仙朝会有矛盾的咒禁师团体,最担心的事无非是降灵王本人亲自下场;万仙朝会除去“祖”后依然是中华大区最庞大的咒禁师势力之一,但若能把规矩局限在“一对一”的擂台比斗,起码有了赢的希望。
以及,英魂擂台的规矩一直以来都还算公平公开,降灵王厌恶在决斗中使用卑劣手段,就算是自己的直系下属在这方面犯错,一样会受到严酷的惩罚。
擂台的存在,于其它势力而言是从“巨无霸”口中争取利益的机会;而对于万仙朝会这一组织而言,则是成员的定期试炼,避免他们在优越的特权生活中懈怠,沦为组织的蛀虫。
……
使用令符后,岑冬生慢慢走上擂台。
对面没有敌人登台,他独自一人,正好借此机会好好观察一下这个地方。
他环顾四周,能看到三三两两簇拥在擂台附近的身影,光影变幻,人头攒动。
“他们”都是观众,熙熙攘攘围在台下,随时等待着下一场擂台的到来;以及,这些影子不是被制造出来的,而是对应着一个现实中持有令符的人。
观众们渴望着血脉偾张的战斗,欣赏着残酷激烈、赌上性命的搏杀,他们的存在,进一步扩张了英魂擂台的影响。
这会儿万仙朝会组织草创,降灵王虽然建了这个擂台,但看眼前的观众数量,明显是刚刚出现不久;
而在未来,这位祖会将这种擂台文化在五湖四海传播开来,让每年一度的内部竞赛成为无数人瞩目的赛事。
观众中有其他组织的人,有自由咒禁师,有来自异国他乡的客人……据说在这群观众当中,甚至能见到死去的人,其灵魂盘桓此地,这就是“英魂擂台”这一咒禁名字的来历。
岑冬生眨了眨眼,退下擂台,虚幻光影自他眼中褪去。
他看着手中的令符,这枚青铜虎符的造型有点印象,他记得是万仙朝会向外界客人发放的令符中等级最高级的一种。
青铜虎符的持有者,在得到许可后可随时进入这片空间,且兼具“选手”和“观众”的身份,既可以观看擂台比赛,还可以主动向人发起打擂邀请,在擂台见证下所立的成败条件,同样能得到万仙朝会一方的认可。
剩下的令符都只能让观众当个看客;而除此以外的大部分人,则只能通过其它方式观看打擂,去不了现场。
以前的岑冬生,就只能从《综合参考》之类的电视节目和新闻报刊上了解消息,像这类这类万众瞩目,奋力登上舞台就能被人们狂热追捧的竞赛,向来与他无关。
等他回过神来后,知真姐轻声问道:
“如何?我感觉你似乎到了另一处‘空间’之中。”
“那里是一处擂台。”
岑冬生简单形容了一下那个地方,并且——虽然现在还没有诞生,但他还是用“猜测”的方式,讲述了英魂擂台将来可能达到的规模,以及实现的效果。
作为拥有先见之明的重生者,他从不吝啬和安知真分享经验。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本就是哲人王率领统治局成员得到的知识,有他在,就能省去重复造轮子的过程。
这些来自未来的帮助,都让这一世的安知真站在更高的基础上……
他很期待,这一辈子能看到哲人王走到更远的地方。
安知真听着听着,露出饶有兴致的微笑。
虽然是注定要成为对手的人,但对于那些有远见、又有趣的想法,她总是不吝夸奖。
“真是不错的想法,以后有很好的潜力。”她判断道。
社会秩序会有一个从混乱到稳定的过程,但人们对战斗和竞技的渴望却不会消失,最典型的就是各类体育竞赛,有的运动在全球范围内拥有巨大文化影响力,更能在本国内部起到组织团结的效果。
在咒禁师群体成为社会的统治阶层以后,过去的主流运动不可避免受到影响,再加上世界局势风云变幻,在未来的八年时间里,像奥运会这样的世界级赛事几乎都中断了。
就算是非人仙系的咒禁师,其经过真炁强化的躯体都拥有着常人难以望其项背的高度,在这种前提下,作为“普通人”的运动员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咒禁师之间的赌斗、打擂与比赛,成为了更能刺激观众眼球的替代品。
“最重要的是两点,其一是举办方有足够的影响力,能保证赛事稳定地运行下去;其二是合理的规则,维护好声誉。”
岑冬生点了点头。
未来的降灵王在这两点上表现得都不错,但这并不意味擂台的设置没有名堂。
从统计结果来看,万仙朝会人员赢得多数、输得少数;而在那少数赢了的外界咒禁师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在参与过英魂擂台之后不久,就主动加入了万仙朝会。
降灵王是在通过这种方式,虹吸其余势力培养的英才。
这点其实大家都明白,对那些被夺走心血和伙伴的人们而言,他们固然愤怒无奈,却毫无办法。万仙朝会以势压人,用的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手段,毕竟人往高处走,是人之常理。
“是个可供参考的主意,但眼下不是时候,等以后再说。我想这位特等咒禁师能做到的程度同样有限。”
“对,目前应该局限在万仙朝会内部。”
“对方愿意将进入空间的钥匙交给你,说明很看重你。”
安知真朝他眨了眨眼。
“冬生果然还是很有人格魅力啊。”
“怎么可能……”他笑了起来,“是看在知真姐的面子上吧。”
降灵王没有明说,可从他将青铜虎符交给自己这个举动来看,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他不希望与同为特等咒禁师的安知真直接动手,打算将两边的冲突规模控制在二人的等级以下。
万仙朝会的理由是与这边咒禁师的冲突,来源于郭翠娥的人把他们的人干了;或许确有其事,但对安知真和岑冬生而言,他们的人不打招呼入侵地盘,“无知者无罪”一词可不能用在这事儿上开脱。
万仙朝会的规矩,大部份人愿意接受是出于无奈,但这规矩可没大到能让谁低头。
如今连降灵王本人都因冒进折了一手,究竟要不要用对方提出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还得由知真姐说了算。
“冬生,提到擂台的时候,你在笑哦。是想找机会打上一场吗?”
“不,我又不是好战狂……”
的确,他揍“神打王五”的时候有点不过瘾。若是真的再战一场,万仙朝会那边知道他击败过王五,自然会派上更厉害的人,大概率是和他一样的甲等咒禁师。
这个年代的甲等,含金量可不是一般的高,说不定又能揍到几个未来的知名人物了——
但这种冲动只是隐隐作祟,不足以影响他的判断。
“不急,这事儿可以等会儿再决定。先把红尘酒吧与郭翠娥的事情弄清楚。”
“你有点在意那个女人。”
“……嗯。”
岑冬生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得诚实。
刚才那位女科学家的下场,让他比平日里更在乎知真姐的态度,她虽然总是笑呵呵的,面上看不出表情,但某些事情如果不说清楚,总觉得会出事。
那郭翠娥徐娘半老,却也算得上风韵犹存,万一知真姐哪天看着不舒服了,笑眯眯地来一句“你该不会喜欢这种上了年纪的女人吧?”,直接将人处理掉……
虽然他觉得以哲人王的器量不至于如此,但光是有这种可能性,就很可怕。
“我有个想法,和清颜有关。”
岑冬生诉说了自己的想法。
为了不至于让这一世的伊清颜重蹈覆辙,他一直在思考引导她身心健康成长的策略。
他本人缺乏身为教育者的自信,在这方面唯有力求谨慎,由于目前少女只对他一人展现信赖,所以这件事只能由他来做。
他甚至很难向他人询问意见,因为岑冬生对平等王的了解全都来自于上辈子的记忆,不可能向任何人透露;唯一值得他信赖的知真姐,又总是心思难明……
总之,岑冬生目前想做的尝试,来源于他早前就有过的念头。
平等王与其他祖之间最大的区别在于什么?答案很清晰,她永远是孤身一人。
没有下属、没有组织、没有势力,这与她本人的孤僻个性有关,但更大程度上和她的风评有关联,当伊清颜正式登上世界舞台的时候,她已经展现出了制造血雨腥风的能力,和毫不在乎弄脏自己手的嚣张跋扈——
她不像安知真或张是道,为了实现理想而有所克制;她的肆无忌惮,会让有理性的人忌讳远离。
这一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生,所以岑冬生认为,不是没有改变的可能性。
至于为何选中了郭翠娥,只有身为重生者的岑冬生知道理由:
“老板娘”郭翠娥上辈子就是平等王的跟随者,且伊清颜有让她负责营地的管理,两人的关系……或者说“相性”,总不至于太差劲。
岑冬生不认为他的做法一定有效,但尝试总得开始。
他将借此机会,观察后果、总结经验,以备下一次的尝试。
一切都为了改变平等王的结局,他觉得自己不管付出什么、等待多久,都是有意义的。
岑冬生隐瞒了部分真相,在知真姐面前,他只说希望通过围绕伊清颜为中心组成团体或势力的方式,看看是否能改变她孤僻的个性。
“在那个女孩身上,你的确费了不少心思……”安知真感慨道,“真让人嫉妒。”
“她在性格上比较麻烦,而能力又过于强大,我不得不管。”
“这种不可控,会不会只是青春期的别扭心思带来的呢?”
女人笑呵呵地说。
“说不定你只要多陪陪她就好了。”
“也许吧……”
岑冬生心想,要是你没意见,我说不定真的就先走这条路子了。
“总之,我的做法可能会影响到本地咒禁师人员和势力的格局,所以我要提前和你说明。”
“没关系,放手去做。”
未来的哲人王态度开明。
“无论是你、还是伊清颜,只要能让事情朝着良性方向改变,你们的存在,远比我手头上的其它工作有更高的价值。”
……
这件事就这样定下了。
至于郭翠娥本人的意见,没人在乎。
实际上,在与万仙朝会的矛盾上,郭翠娥原本是隐藏身份的民间咒禁师,不是他们的人,本来没有理由要包庇;她若想活命,其实只有一条路可选。
他相信郭翠娥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事实正是如此,女人很识时务,在听完岑冬生的讲述后,她立刻主动提出了加入超工委的请求。
“我向您申请庇护。我和红尘酒吧的所有人,都非常愿意为您效劳……只希望组织上能在‘万仙朝会’一事上,为我们提供庇护。”
坐在身前的郭翠娥,态度恭敬地朝他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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