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晚了,我先带你回去吧。”
等太阳完全落山之后,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迎面吹来的夜风里有着一丝夏日难得的凉意。
兄妹两人站在天桥上聊了一会儿天,望着星星点点的光芒从街道的这头亮到那头,又是一个忙碌不休的夜晚。
他们走下天桥,准备打道回府。
“回去?去哪里?”
夜色中,小姑娘的瞳孔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神中似有期待。
岑冬生本来想说“当然是送你回自己家”,后来转念一想,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如把想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明天再说。
“之前说好了,我会带你看看我现在的家。”
他回答道。
“你现在还想去看吗?待会儿可能会很晚。当然,再晚我都会送你回去。”
“嗯!”
伊清颜用力点了点头,随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试探般问道。
“不能直接在哥哥家里住下来吗?”
“……直接住?”
岑冬生愣了一下。
“我可以睡地板!”
她举起手,生怕他不同意。
“怎么可能让你睡地板……”
岑冬生失笑一阵,他想了想,觉得倒也不是不行。
反正空房间不少,被褥床单枕套都有好几套,随便腾出一间来收拾一下就好。
只不过,这事儿还是要和安知真事先说明。
房子本来是她的,她自个住下没什么可说的,换成别人还是得通知一句。
不过,他觉得没什么问题,知真姐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我想应该可以。我待会儿打个电话问问……”岑冬生拿起手机,想了想后又放下,“算了,待会儿回去后说不定能碰到吧。”
“?”
伊清颜歪了歪头,好像在感到困惑。
“走吧。”
他转身朝着车站方向走去,招呼她跟上。
*
天太晚,已经没有公交了。叫了辆出租车回家,坐在车上的岑冬生给知真姐发了条QQ。
“我回来了。”
伊清颜一直在关注他的动作,这时突然开口问道:
“哥哥,你是在和那位合作伙伴聊天吗?”
“嗯。”
岑冬生没有抬头。等了一会儿后,看到知真姐给他回了一句“我在家里等你”,之后还回了个爱心符号。
果然。他心想,自从前天晚上开始,他就有这种预感了。
知真姐很有可能把他家当做常驻地点。
还是那句话,毕竟是她的房子……
“总感觉有点奇怪。”
伊清颜见他一直没有抬头理自己,回答的态度有些敷衍,忍不住鼓起了脸。
“嗯,你指什么?”
“一般来讲,和‘合作伙伴’需要那么亲密吗?”
岑冬生抬起头,有些疑惑。
“这是什么话。的确,合作的人不一定关系很好,但我说过,我和她不止是合作伙伴,也是要好的朋友,算是很密切的关系了。”
“不,我的意思是……”她小声嘟囔,“就算是朋友,也不用回个家也要和人汇报吧。”
岑冬生眨了眨眼,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仔细想想,还真是。
他主要是被知真姐反复强调过,希望他必须每天及时汇报情况,以至于习惯成自然。
“鬼屋的时候不能算吧。”岑冬生回答这话的时候有些心虚,“我们刚从危险的地方出来,总得和人说一下的。”
“……那,我也要。”
伊清颜在沉默片刻后,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哥哥说要当我的引导者吧?那我每天都会给你汇报情况,你不要觉得烦哦。”
行,你们俩一个是主动,一个是被动吧。
岑冬生叹了口气。
“也是,有个联系方式是必须的。今天来不及了,明天带你去挑个新手机吧。”
……
总之,岑冬生终于还是带着伊清颜妹妹回到了自己家。
梧桐树下,叶影婆娑。
一条长长的街道,笼罩在寂静的夜色中,明明走出路口就是闹市区,外界嘈杂的声音却传不进这条街内。
每隔一段路,就有一盏路灯散发着朦胧昏黄的光晕,行人走在灯光下,犹如行在画中。
街道两旁都是独栋小洋楼,有的租去开了私房菜馆,没有的也大都无人居住,只是会定期派人打理。到了晚上,只有几户人家亮着灯,更显幽静。
岑冬生和伊清颜走下车,来到三层楼高的洋房铁栅栏门前。
“哇,感觉很有钱的样子。”
伊清颜抬起头,望着尖尖的屋顶拱起,栅栏背后颇为宽敞的草坪和喷水池,以及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不禁发出了惊叹。
岑冬生打开铁门往里头走,见到被照亮的玻璃窗户。虽然帘布拉拢,但还是能看到明晃晃的光线从缝隙中透出来。
已经有人在了。
他一直走到内门,打算推门进去的时候,转头才发现伊清颜站在台阶下,好像还在犹豫。
“对了,哥哥,我还没问过,你的那位朋友……到底是男还是女?”
“这个问题放在最后问啊。”
岑冬生觉得正常人对从未见过的陌生人,首先就会想了解其性别。
“还以为你对这事儿不关心呢。”
伊清颜将手放在胸口,她小声说道。
“……放在最后问,才好让我做心理准备。”
你要做什么心理准备?
岑冬生没怎么在意,随口回答了一句“女的”后,将门推开走了进去。
“快点进来吧。”
“……”
男人消失在门口。门内雪白的灯光像水银在阶梯上流淌,笼罩着站在门外的少女,将她的脸颊照得半明半暗。
伊清颜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肩膀整个垮了下来。
“……果然。”
她低声喃喃。
*
岑冬生换好拖鞋,走入客厅。
知真姐就坐在沙发上。
她穿着黑色纱裙,腰间软软系着一个丝质蝴蝶结。她手里捧着一本书,姿态优雅地翘起小腿,裙摆刚好没过膝盖,露出光滑白皙的腿部肌肤;长而柔顺的头发披散在肩膀后,于灯光映照下散发着优美的光泽。
岑冬生停住脚步,有段时间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
安知真专心致志阅读着书本的模样,和平日里温柔大姐姐的形象又有不同,有种别样的知性美。
仔细想来,明明是昨天早上才和她告别,他却有种隔了好一段时间才见的感觉。
安知真抬起头来,见到青年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嘴角不禁浮现微笑。
“你傻站在那儿做什么?”
“想看看你。”
岑冬生说。
“我们之间心有灵犀呢,我也想看看你。来,走过来让姐姐看看。”
岑冬生走了过去,安知真将书本合上,放在桌上。
“这就是所谓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前约好了是两天,但如果你今天白天没给我发信息,我可能现在已经在鬼屋里面了。”
女人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笑着问道。
“感觉如何?”
“还行吧。”
“我就知道,这种程度的敌人对冬生来说不算困难。有什么发现吗?”
“有。……总之,鬼屋本身的事情暂时放在一边吧。”
岑冬生说,他扭头看向门口,伊清颜正在门口换上鞋子,见他朝这边招了招手,于是朝客厅走来。
“在这次行动中,我遇到了一个人。我把她带回来了。”
安知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伊清颜自阴影中走出。
淡黄色的温馨灯光笼罩着她的面容,经过这一天下来的打扮后,伊清颜在容貌上已展露出自身天生的出色素质,是位初次见面就能给人留下足够惊艳印象的美少女。
只是,她此刻的态度明显与岑冬生单独相处时不一样,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清冷。
未来的哲人王与平等王,很长一段时间内并列屹立于世界之巅,两位最强的女性咒禁师,在这个时代第一次相遇。
二人视线相交。
要是这一幕被人用照片记录,流传后世,世人们大概会用“历史性的一刻”之类的称呼来形容这个瞬间。
很遗憾,见证者只有一个。
岑冬生在一旁看着,觉得自己好像又一次见证了历史。
不,这一次,他是亲自参与其中了——
他的心中浮现微妙又复杂的情绪,不知道该说是感动呢,还是感慨……
这种心情,在这世上恐怕只有重生者一人能体会。
安知真似乎并不觉得惊讶,她脸上笑容未变:
“哎呀,是位很年轻的小妹妹呢,长得真漂亮。欢迎来这里做客。”
伊清颜默默点头,没有回答。
安知真又将视线转向岑冬生的脸上。
这一次,她眼帘低垂,瞳孔被睫毛的阴影覆盖。
“我想,冬生应该不会随随便便把无关紧要的人带到这里,我能听听你的理由吗?”
可能在外人眼里,安知真的神情并没有发生太大改变,还是一脸温柔地微笑着,但岑冬生好歹和她相处有一段时间,知道这会儿知真姐的态度已经认真起来了。
他从女人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一丝压力,好在……
他理由充足,问心无愧。
*
夜色渐深。
蝉鸣阵阵,眺望窗外的世界,能看到远方星星点点的灯光,在黑夜的海洋里,像是连绵的灯塔。
岑冬生站在窗户前,悠闲地看了会儿风景,喝了口捧在手心里的热茶。
又等待了一会儿,他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于是转身在厨房里泡了两杯茶,走向客厅。
安知真和伊清颜,两人面对面,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坐在茶几对面的椅子上。
“……原来如此。”
他听到安知真一边点头一边在纸上记录着内容,表情认真;而另一边,伊清颜则好像是刚才讲述完鬼屋内的经历,小声喘了口气,默默看着她。
岑冬生端着两杯茶,在一旁围观。
如果放在未来,两位祖像这般正式见面,交谈得只可能是在此之后决定千万人、亿万人前途命运的重大事项。
哪像现在,虽然是头回见面,但气氛还算融洽,就跟聊家常似的。
能见到这般不可思议的景象,重活一辈子真是值了。
曾经的他,在对上“祖”的时候,难免会有心理压力,这是上辈子的记忆太过鲜明,给他的心留下来不可磨灭的印象。
但这种障碍终究是慢慢瓦解了。
他现在甚至有心情用一种开玩笑般的视角看待两人相处的这一幕。
比方说……
不觉得她们俩的交流方式,很像是老师上门做家访的时候,坐立不安的学生吗?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露出微笑。
“冬生,你在笑什么?”
知真姐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柳眉微蹙,好像是在对某人置身事外的态度感到不快。
他还感受到了来自背后的另一双目光……看来,清颜妹妹对他刚才居然故意离开两人去窗边看风景的“不负责任”表现,同样不是很满意。
“没什么。”
岑冬生装模作样地干咳一声,走过来将茶杯放在茶几上。
“你们聊得有一会儿了,来,喝点水吧。”
“……”
安知真和伊清颜几乎是同一时刻朝着两杯茶伸出了手。
两人的目光交错了一瞬,随后各自拿起了离自己更近的那杯。
伊清颜双手捧着茶杯,默不作声地小口抿着,安知真则一边喝茶,一边对他小声抱怨。
“你可真不负责,人是你带回来的吧?”
“清颜那边,我该知道的,她都已经和我说过了。”岑冬生说,“我猜测你可能会对她的事情很感兴趣,就让你们先聊一会儿。”
“这话倒是没错。虽然我对鬼屋里的屋主,那头‘妖怪’的生态也挺感兴趣的,但和寄宿在清颜她身上的力量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安知真看了看自从登场开始就给人一种沉默寡言的印象,问一句才肯答上一句的少女,又看了看岑冬生。
“恐怕是特等命禁,对吧?”
“没错。”
“和我的《天魁权首》一样。”
“正是如此。”
安知真正想说些什么,从刚才开始就没主动开过口的伊清颜,第一次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安小姐……和我一样?”
她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嗯?”
安知真侧过脸来,对着她露出温和的笑容,回答道:
“某种意义上是的。”
“如果是这样,我有个问题很好奇。”
“请讲。”
“其实我在来的路上,就有问过冬生哥,那就是……”
少女的姿势微微前倾,直视着坐在对面的长发女人,她不再沉默,眼神中有着好胜的锋芒。
“——我和安小姐你,谁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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