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上章感觉总算能开知真姐的人物卡了……顺便球下追读。我对自己写的情节还是有点信心的啦,但责编说我追读成绩冲劲不足,新书榜还剩不到十天了,希望能再往上爬一爬吧。)
*
女人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自己不久前似乎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
可是当她努力去回忆的时候,却发现回头之后,那里什么都没有,脑海里唯有一片空白。
大脑深处传来一阵阵令人难以忍受的刺痛。
我……我是谁?
她发现自己竟然记不得自己的名字。
包括她的过去的经历,她的家人,朋友,她的职业、身份、故乡……一件事都想不起来。
记忆、思维,全都变成了一团团漂浮物,当中彼此联结的逻辑断裂开来,只剩下一枚枚残破的短片在空虚的脑海中四处乱转。
女人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婴儿……不,更像一个外星人,第一次来到这颗星球之上。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天台。
阳光慷慨地洒落,让女人不自觉眯起了眼睛。
宽敞空旷的空间内静谧,迎面吹来的微风令人心旷神怡……她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然后突然注意到,一团不知道是人还是鬼的奇怪物体,下方流淌出肮脏的血渍。
“它”正趴在角落里微微颤动蠕动着,像个大号的昆虫,看着恶心又可怜。
女人略觉不适,随后将目光转开,望向别的地方。
——紧接着,她的眼睛就突然转不开了。
天台中央,一个高挑的身影正坐在椅子上,白色针织衫勾勒出美好曲线,裙摆下方包裹在黑色裤袜里的修长双腿交叠,一头流丽的黑长直发在风中轻轻摇曳,眼角下的一滴泪痣魅惑人心。
她正低头翻阅放在大腿上的书籍,一只手拨开耳畔落下的发丝,另一只手翻动书页,一举一动中透着优雅动人。
明明同样身为女性,可失忆的女人却发现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对方所吸引,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生效。那个人的美貌,简直要比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
女人的灵魂深处涌上了尊崇、敬畏、热爱——等等一切正面情绪,炽烈而狂热地指向着那個人,她痴迷地盯着对方看,连眼睛都转不开。
“你醒了。”
在注意到女人醒来后,正在看书的黑发女子抬起脸,露出淡淡的微笑。
“果然不是我的误会,你有这个资质。”
“……”
失忆的女人迫不及待想要说话,想要表达内心的情绪。
可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已经忘了怎么说话。她感到焦虑,努力试图抓住脑海里那些不断闪过的念头,却始终难以成功。于是她觉得无地自容,在那个人面前表现得这般丢脸,甚至觉得自己应该早点从天台上跳下去。
“人类从头开始学习语言的过程,或许能成为不错的观察案例。可惜我的时间有点紧张。”
黑发女子将书本放下,打了个响指。
“来,帮你个忙。”
失忆的女人突然呆住了。
她那空虚混沌的大脑,像是被一道骤然闪电照亮;无数个包含记忆与知识的碎片,在一股莫名的引力作用下,重新聚拢。
对……对了!
我是……我叫……孔……银莲……!
孔银莲的瞳孔涣散,浑身颤抖,瞳孔中蕴藏的情绪,从茫然到恐惧,再到深深的不可置信。
十几分钟后,重新将自己的人格勉强拼凑起来的她,终于意识到之前发生了什么。
“洗、洗脑?精、精神操纵……?您……您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她说话还是磕磕绊绊的,大脑深层处传来的剧痛亦未曾消失,捂着额头跪在地上。
“嗯……差不多吧,你可以这样理解。”
安知真只是微笑。
真相其实相距甚远,但她觉得没有和孔银莲这种人解释的必要。
在后世,《天魁权首》被人们认为是“精神干涉”咒禁的顶点,可实际上,所谓的“洗脑”不过是能力的副产物——这点即便是在未来,亦少有人知晓。
天地魁斗、人间权首,“天魁权首”的真正涵义是暗喻安知真的灵魂,在命格觉醒之日,开始朝着一颗巨大的恒星级意识体蜕变。
当它在他人的精神中显现,或是映照在别人的心灵世界时,将展现出压倒性的规模与质量。
如果有人对安知真使用心灵干涉,别说动摇她的意志,反倒是施术者自身的意志会在转瞬间被“庞然的引力”搅碎。
而安知真所展现出来的主动的精神干涉能力,亦是同样的道理,在她规模宏伟如恒星的灵魂面前,脆弱渺小如人类的意识,简直连沧海一粟都算不上,自然会被碾碎成齑粉。
当最后,人的世界观价值观崩溃之后,只剩下一地空白,任由恒星的影子覆盖,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
这便是《天魁权首》,与人类历史上,出现的任何一种与精神操纵相关的咒术或是超自然能力的运作原理,都不尽相同——
简而言之,根本不是一个规模。是只可能在这个时代、出现在安知真这个人身上的极端特异现象。
从安知真自己的角度出发,她其实没有“使用能力操纵他人”的概念,而是让自己的意识体显现在他人的心灵世界,她的局限是自己身为人类的大脑。
就算不使用咒禁,安知真拥有的超规格意识体质量,会让所有遇到她的人们,不自觉地向她靠拢,众星捧月般将她当做人群中心,天生的领袖。
这已经不再是人格魅力层面的影响力,而是近乎于永恒真理,一种无法违背的规律——就像太阳东升西落,物质世界的现象遵循着万有引力定律一样。
“你的意识彻底破碎了,这就是你在几分钟前的状态。很遗憾,凭你还抵抗不了我的力量。”
她说。
“不过,的确有极少数人,如果意志坚定又不至于心性偏激,在意识被碾碎了一次之后,剩下的碎片还能在原本惯性的牵引下,重新拼凑起自我。这种人在我看,就是‘有资质’的类型。这与你是否是咒禁师无关,而只和心灵质量有关。”
安知真的目光移向天台一角。
“至于没有资质的人……喏,就会变成那样,变成白痴。”
孔银莲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角落里的那团奇怪生物,就像脱了壳的蜗牛般蠕动着身体,不断地流淌出肮脏的血污。
她现在认得出来,那就是自己曾经的同伴,咒禁师邓荣。
可现在的他,已经根本看不出人形了,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
孔银莲只觉得脊背发凉,止不住的寒意。
她并不喜欢这个男人,但看到他落得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还是感到了难以言喻的惊悚。
“当然啦,你能那么快恢复过来,我也帮了点小忙。要不然以你醒来时的状态,还得当个几年的傻女人,才能慢慢恢复过来,而且还是会留下精神错乱、记忆断裂的后遗症。”
“本来,你应该在街头流浪或是被人送进福利院……这倒也挺悠闲的,总比当个害人的咒禁师好吧。”她说。
孔银莲对她的话甘之若饴,甚至产生了喜悦之情,无论那是侮辱还是嘲讽。
直到现在,孔银莲还是跪拜在地的状态,而且一点儿都不觉得屈辱,反而习以为常。
但,即便如此……
咒禁师拼尽全力压抑着内心涌上的这股古怪的开心,说道。
“所、所以……您的能力还是可以被抵抗……对吗?”
“抵抗?”
安知真好像听到了一个有趣的笑话,再度露出愉快的笑颜。
“我命令你,伱可以试试看,能不能sha了我。”
s……sh……sha……
孔银莲根本无法理解。
因为这个字和眼前女人之间的联系,已经在她的脑海里消失了。
以及,包括诸如剁,切,刺,砍,削在内……全部带有伤害性的词语,她还记得意思,但只要和安知真联系上,就会立刻断裂。
这种逻辑错乱还带来了无比激烈的痛楚,就像将脑浆一点点用铁勺剜出来……让她的全身疼痛到彻底停摆。
“呼……哈……这是……对、对不起……请饶恕我……我的僭越……请允许我不去思考……”
孔银莲面容扭曲,鼻涕眼泪混在一起,她将脸深深地贴到粗粝的地面上,使劲地摩擦着,直到额头处血肉模糊。
“无法对我产生杀意或者敌意吧?不如说,你现在非常的尊敬和崇拜我。”
安知真站起身,缓步走到孔银莲的面前。
“所以,你已经是我的奴隶了,你对这个事实如何看待?”
“我……感到由衷的幸福……和前所未有的喜悦……”
“嗯,回答得不错。”
安知真清朗的声音从头顶往下传到孔银莲的耳中,有些模糊,像是来自云层上空的神祇。
无论说话还是行事方式,都是如此自然,就好像从一开始,安知真就习惯了这种俯瞰世间的超然视角。
她在拥有了那等超常规模的意识体后,对于人性自然变得淡漠——
又或者,正因为她本人天生就是冷漠的性格,这种极端的能力才会出现在她身上。
到底何者为因、何者为果,除了她自己以外,这世上没有人知道答案。
……
“好了,我之前说需要两个实验品,那就是两个。”
安知真拍了拍手,示意孔银莲从地上起来。
“所以祝贺你,孔银莲,你暂时活下来了。”
“是,能帮上大人的忙,是我的荣幸。”
“那就开始试验吧。”
安知真将一台照相机交给孔银莲。
“好好拍摄,你们也算是同伴一场。”
她转身望向角落里的那团“生物”。
“他生前是渣滓,是社会的害虫。但在价值的天平上,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都有机会为这个世界创造价值。”
“就和他的同伴一样。他在生命最后留下的痕迹,到底能不能为人类的未来做出贡献,就看你的了。”
……
孔银莲沉默着打开摄像机,对焦,将镜头对准邓荣。
“二〇一〇年六月二十五日……第二次异能过度开发实验……三、二、一,开始。”
角落里蠕动的生物突然开始激烈地挣扎,扭动,发出痛苦的喘息声。
她还记得,邓荣的能力介于人仙系和地仙系之间,是源头来自远古风神飞廉力量的咒禁。
人仙系的一面是他的身体部位会变形成近乎鸟类,骨骼中空,适合高速移动乃至飞行,同时会生出利爪和利齿;地仙系的一面则是操纵空气流动,即“风之力”。
在安知真的命令下,邓荣正在拼尽全力地催动真炁、使用咒禁,哪怕失控都在所不惜。
人仙系咒禁往往都能具备一定程度的自愈能力,虽然很难达到“不死骨”这种闻所未闻的程度,但的确会比一般禁师更具优势。
邓荣的咒禁由于具备双重特性,导致两个侧面的力量都不算强,往往只能靠时间积累复原一些皮肉伤,但在这时却很明显出现了超出原本能力范畴的效果。
本来已经身受重创的躯体竟然奇迹般开始支撑起来,畸形的血肉填满了伤口;但与此同时,“他”——或者说“它”,浑身上下开始生长出鸟类的漆黑羽毛,重生出来的肢体不正常地纤细,好几根佝偻地趴在外头。
邓荣……正在变成真正意义上的怪物。
孔银莲抿紧嘴唇。
“继续。”
安知真平静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不知道是在给邓荣下达命令、还是在对自己说。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
邓荣在还有理智的时候,自然想过用咒禁缓解伤势,想到几乎要发狂;但他还是做不到,就是因为身为人类的本能在阻止他触犯禁忌——即“不加拘束地使用咒禁,改造自己的身躯”。
这是一种根源性的恐怖,人之所以为人、扎根在族群底层记忆中的恐怖,让咒禁师们认为这种过度开发的“滥用”所造成的恶果,比单纯的死亡更恐怖。
但这本应无人触犯的禁忌,却根本没被那个女人放在眼里,她正在用规模更庞大的恐怖碾碎人的本能,操纵着这一切发生。
……
最终,邓荣变成了一头畸形的怪鸟,浑身覆盖着湿漉漉的鸦羽。它张开生满獠牙的嘴,发出几声凄厉的鸣叫,十几根歪歪扭扭的肢体试图将身体撑起,却纷纷不堪重负地折断。
它倒在地上,怪鸟的脑袋低垂,咒禁的滥用导致过度透支,生命气息迅速衰弱,黑溜溜的眼球睁得很大,逐渐混浊,死不瞑目。
它死了。
“……实验结果,实验体死亡。”
安知真写下最后一行记录后,放下笔,合上手册,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了,把这里处理一下,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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