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百姓而言,酷暑和寒冬最难熬。但对于读书人来说,一年四季都是好日子。
酷暑可以去别业消暑,或是去青楼。
寒冬可以赏雪,再弄个烤架烧烤,美酒佳人……
这才是活着啊!
而秋季,是读书人最喜欢的季节。
春季虽然生机勃勃,大伙儿都有些躁动,但有些冷。
秋季就不同了,不冷不热,太阳晒的人暖洋洋的。秋风吹拂,令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某个权贵人家的水榭处,十余男女正在聚会。
题目,自然是诗会。
有人在吟诵刚作的诗词,有人在踱步酝酿……
男人作诗,必须有女人在场才有味儿。
“那人是谁?”主家王欣用团扇遮着半张脸,目视左侧的美少女。
作为丫鬟,特别是贵人家小姐身边的大丫鬟,侍候人只是基本功,更重要的是会打听消息,会处置事务……
所以贵人家小姐身边的大丫鬟一旦放出去,许多人家都会争相聘娶。
但这等大丫鬟往往知晓不少小姐和家中秘事,要么嫁给家生子,子子孙孙都做这家人的奴仆。要么就跟着小姐一起去夫家。
侍女孙燕这方面的能力很强大,早就打听到了,她站在王欣身后,俯身在她耳畔低声道:“是云南沐氏的小姐。”
“哦!”王欣问,“身份如何?”
“说是辈分高,和沐朝弼一辈。”
“有趣,沐氏的女子来了京城,若说是寻个佳婿,可你看她虽然应酬那些所谓的才子,可眼神淡漠,压根就没正眼看人。那么她来京城作甚?”
这时有个少女突然说道:“听闻赵文华要出狱了。”
“小姐,这是咱们家的对头。”孙燕说道。
王欣冷笑,“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少女本就是想刺她,闻言微笑道:“我只是听闻有人在呼吁严惩赵文华,而长威伯就在其中。若是赵文华出狱……不知他作何想。”
王欣曾在一次聚会上盛赞蒋庆之的几首诗,此次少女便是想借此来讥讽她。
“奸佞不奸佞的,却不是我等能说的。”
这时沐舒开口。
沐氏女竟然站在对方那边……王欣冷冷看着沐舒,“沐氏远在云南,却也知晓京师事吗?愿闻其详。”
那个少女对沐舒微微颔首,心想晚些便请沐舒聚聚,也算是找个同盟。
沐舒起身。
“长威伯呼吁严惩赵文华,是对是错?”
那边吟诵诗词的人停住了。
酝酿大作的人止步。
齐齐看向沐舒。
对啊!
王欣微笑道,“赵文华一力主张接受俺答使者归顺,谁曾想使者竟然包含祸心,此行刺陛下。此乃大罪。难道不该严惩?”
俺答使者刺杀嘉靖帝的事儿,刚开始只在一个小圈子里散播。可男人的嘴是靠不住的,没多久就传的到处都是。
那少女一怔,想反击,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你能说什么?
难道说赵文华无罪?
回过头有人借此弹劾她在宫中的亲人,家里父母能打断她的腿。
可不反击……
王欣却得势不饶人,“若非陛下仁慈,赵文华此刻早已身首异处了。伱说可是?”
她对沐舒微微一笑,心想原来这人是偏向我的。
可沐舒压根就没想着偏向她,不过是见不惯有人挤兑蒋庆之而已。
这时几个仆从进来,给对面几个公子哥说了些什么。孙燕悄然而去,没多久回来。
“小姐小姐!”
“何事?”大获全胜的王欣心情大好,举杯相邀,那边沐舒也举杯应和。
“就在方才,陆炳亲自动手鞭责了赵文华五十。”
“啊!”王欣一怔。
“还有,小姐。”孙燕兴奋的道,“他们说是长威伯监刑。”
“你说什么?”王欣问道。
孙燕故意提高嗓门,“就在方才,锦衣卫陆指挥使亲自鞭责赵文华五十,长威伯监刑。”
王欣微笑看着对头,“听清了吗?”
少女面色苍白,“怎么可能?!”
沐舒轻声道:“果然是长威伯,于不可能中令对手痛彻心扉。”
她越发期待这位长威伯成为沐氏盟友的好处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蒋庆之正在寻机和沐氏打上勾,为此后的谋划做准备。
……
“你是如何涂抹了赵文华的请罪奏疏?”
“陛下,您说什么?”
道爷冷冷看着表弟。
蒋庆之一脸愕然。
空气仿佛凝固住了。
刚监刑完毕,蒋庆之进宫复命,谁知晓道爷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问话。
莫非,李敬的事儿被发现了?
不可能!
若是被发现了,道爷定然会直接出手,比如说直接点出李敬的名。
这是在诈我!
呵呵!
蒋庆之惊愕的表情拿到后世去,绝对能在影坛有一席之地。
嘉靖帝指指他,“莫要带坏了老三和老四。对了,最近可看中了哪家女子?”
这话题转的太快,蒋庆之楞了一下,“最近臣忙碌,没功夫……回头就去参加些诗会。”
“嗯!”嘉靖帝听到什么没工夫时,脸都黑了。直至蒋庆之说参加诗会,这才温声道:“女人女人,就是那么回事。莫要挑美貌的。”
道爷竟然要传授我泡妞秘诀……蒋庆之觉得这事儿可以登上史册,“为何?”
嘉靖帝淡淡的道,“越是美貌的女子,越是自视甚高,女人啊!一旦自视甚高,就会看低男人。一旦骨子里看低男人,就会在平日里显现出来。罢了,你记着这一点就是了。娶妻娶德,明白?”
“是。”蒋庆之应了,心想道爷看来是过来人啊!
是谁竟敢看低道爷?
蒋庆之好奇不已。
“还不走?”嘉靖帝问道。
蒋庆之干笑道:“陛下说美貌的女人……”
“瓜娃子!”
蒋庆之麻溜的走了。
揭人伤疤不道德,蒋庆之却心情愉悦。
“表叔。”
老三来了。
“最近忙什么呢?”蒋庆之问道。
裕王说道:“最近先生功课多。”
夏言?
蒋庆之不觉得夏言会吃饱撑的管裕王的功课,所谓裕王的先生,不过是给夏言留在京城的一个由头罢了。
那他是什么意思?
蒋庆之不动声色问了几句,得知夏言最近很是悠闲,没事儿就去城中转悠。
蒋庆之问清了他的去向,和裕王闲聊了几句,便走了。
他先寻了个酒楼,要个包间,让孙重楼看守门户。
脑海中,大鼎旋转的飞快。
“鼎爷,别急!”蒋庆之瞪大眼睛。
究竟是什么事儿让鼎爷觉得对大明国祚有帮助?
蒋庆之如今在慢慢摸索这个规律。
想来想去,唯有赵文华事件。
大鼎缓缓停下。
数字翻牌子。
最终停在了280.84年那里。
“比上次增加了0.2年。不错,报酬丰厚。”
蒋庆之问:“鼎爷,若是弄死赵文华,能增加多少国祚?”
大鼎默然。
蒋庆之突然觉得不对。
历史上赵文华虽说声名狼藉,可也曾对大明国祚有过帮助。
而且不小。
若是没有赵文华受贿后为胡宗宪说好话,东南抗倭的主持人就是另一人。
换了统帅的抗倭大业,蒋庆之觉得多半会很惨。
如此,大明弄不好会短命。
卧槽!
好险!
蒋庆之抹了一把冷汗,觉得一国之国祚果然复杂难测。
这时,虚空一阵抖动。
“是什么东西?”蒋庆之倍感期待。
一个木箱子浮现。
噗通!
掉在桌子上。
蒋庆之打开一看。
一个个小包装,外面是……好像是俄文?
打开小包装。
“娘的,巧克力?”
……
东直门左侧有个道观,名曰五岳观。
观内古树参天,秋风吹过,落叶飘落在地面,一只绣鞋踩了上去。
“夏公大才,柄国多年,深得陛下信重。”
女子步履轻盈,竟是晋王系的永安郡主。
而在另一边,夏言负手看着殿宇,“郡主来寻我,便是说这个吗?”
永安郡主微笑道:“夏公留在京城,据我所知颇为尴尬。往昔夏公仇家甚多,我听说有人想给夏公好看。”
夏言淡淡的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若是与我有仇,只管来寻我就是了。不敢来,便是自惭形秽,那等地老鼠若是敢出来,我便一脚踩死他!”
永安郡主面色微冷,“夏公不多考虑一下吗?”
夏言突然不耐烦,“不就是暗示我依附于你吗?晋王系的一个小姑娘,竟敢招揽我。你是狂妄自大,还是觉着我如今是过街老鼠,不寻个靠山就活不长久了?”
永安郡主冷笑。
这时,有人说道:“自然是觉着夏公你是过街老鼠。”
夏言闻声微笑,“庆之?”
永安郡主回头,“蒋庆之!”
“郡主在京城四处乱逛,小心别走错了道。”蒋庆之不喜欢这个女人。
永安郡主冷笑,“你如今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莫非也想招揽夏公?”
蒋庆之拿出药烟,慢腾腾点燃,“怎地,不行?”
夏言看着二人,神色平静。
远处道人走来,见这里剑拔弩张便犹豫了一下。
树荫下,贵女白皙的脸上多了讥讽之色,“夏公本就仇家不少,你蒋庆之和严嵩陆炳等人势若水火,夏公若是与你为伍,那是自寻麻烦。”
她看向夏言。
“夏公,你以为如何?”
夏言虽然倨傲,但不是傻子,否则怎么可能柄国多年。
所以,永安郡主心中笃定夏言会寻个可靠的盟友。
而蒋庆之就是个麻烦体。
当远离。
永安郡主看向蒋庆之,眼神讥诮。
蒋庆之无视了她,指着侧面的大殿。
“这里倒是有趣,夏公,一同进去转转?”
夏言微笑,“固所愿也!”
“夏公,尝尝这个。”蒋庆之递给夏言一块黑色的东西。
“什么东西,唔!甜中带着苦味,却丝滑……”
“巧克力,怎么样?味道不错吧!”蒋庆之塞了一块巧克力进嘴里,久违的味道让他笑了。
那年春天,同桌也是这么塞了一块巧克力进他嘴里,味道香浓。时光荏苒,当年青涩的女孩应当早为人妻了吧!
“是不错,我的阅历不说天下首屈一指,可没见过的东西却不多。可你小子每每随手弄些东西,却是我闻所未闻的好东西。且看你小子的模样,分明没把这些好东西当回事,气煞人也!”
“我说自己是千年老鬼,你信吗?”
“那我还得叫你一声前辈?少啰嗦,再来一块。哎!这东西,能让人上瘾哟!你家中可还有?”
“蒋家的大门永远向夏公开着。”
“那我还真得没事就去串个门……”
一个少年,一个老人。
从永安郡主两侧走过。
仿佛中间是一团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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