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朝廷新政

  “道长,往年也这么多人?”

  沙里飞暗自心惊,连忙低声询问。

  “自然不是。”

  王道玄面色凝重,摇头道:“太白气势岿然,风雨无时,仅在六月盛暑时,始通行人,叫‘开山’,除此以外其他季节,都是雾雪塞路,人迹罕至,俗称“封山”。”

  “如今已入冬,山上道路越发难走,那些虔诚香客会去半山腰老庙,但玄门中人肯定是要登顶,路途危险,可没这么多人。”

  李衍点头道:“那多半是有事发生,进去后小心点,打探一下发生了什么。”

  说罢,三人便翻身跃下,牵马走向坞堡。

  这坞堡大门明显是后来翻修,只是用烧焦的原木简单制作,此刻大开,也没人守门。

  进入里面,李衍才发现别有洞天。

  整个坞堡类似小型村寨,中央是祠堂和三官庙,周围则是六座大宅,外围还有各种大屋,应该是仓库马棚之类的玩意儿。

  当然,里面的建筑损毁更严重,不少老屋已彻底坍塌,又被商贩重新简单搭建。

  店铺旌旗招展,既有一座白家客栈,还有茶馆酒肆、衣帽铺和香烛铺,甚至还有一间铁匠铺。

  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

  此刻已临近黄昏,堡内又有高墙阻隔,光线昏暗,已有人点起灯笼,人声喧嚣、骡马嘶鸣、吃食店蒸汽翻腾,加上不时走过的巫婆神汉,颇有种光怪陆离之感。

  “三位,要住店吗?”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便有一小厮屁颠屁颠跑来,点头哈腰询问。

  王道玄疑惑道:“前些年,不是叫高家客栈么,怎么,换了东家了?”

  “多稀奇啊…”

  小厮嗤笑道:“买卖总有盈亏,做不下去,人就走了呗,客栈已被我们东家接手。”

  说着,眉毛一挑道:“实不相瞒,咱们东家可是秦时神将白起后人,这坞堡传说就是白家建造,说起来都是咱东家产业…”

  “你快算了吧。”

  旁边铁匠刚好走过,闻言讥讽道:“秦时别说有没有坞堡,就算有也早没了,还有你们东家,什么情况,咱们心知肚明。”

  “白神将后人,亏你也敢吹!”

  小厮脸涨的通红,但明显畏惧这铁匠,也不敢反驳,对着李衍三人恶声恶气道:“先说好啊,二十两银子一晚,不包饭食,烧热水另算,几位住不住?”

  沙里飞瞪眼道:“二十两银子,伱这明抢啊!”

  小厮毫无畏惧,脖子一梗叫道:“现在就这行市,明码叫价,你爱住不住!”

  说罢,便转身走向另一名新来的客人。

  沙里飞气得够呛,但这小厮如此猖狂,必然有所依仗,加上初到此地,不熟悉情况,也只能先憋着。

  那新来的客人是个中年女子,身着玄袍,背后一把七星剑,一把桃木剑,外面还套着竹甲,腰挂镇魂铃,一脸英气,满面风霜,一看便是玄门中人。

  出乎他们预料,听到小厮报价,那女子毫不犹豫点头道:“嗯,带路吧,一间房,顺道帮我把马喂了。”

  “是是,客人请!”

  小厮满脸热情,点头哈腰将人带走。

  临了,还转身高呼道:“客房已满,要住店的客人,等明天吧。”

  说罢,便转身迅速离开。

  沙里飞懵了,“生意这么火?”

  李衍则看着那女子离去背影,低声道:“道长,这女子不简单啊,能看出什么路数么?”

  话音刚落,那女子便猛然转头,眼神冷漠看了他们一眼,随后继续跟着小厮离开。

  是耳神通!

  李衍面色不变,心中却已提起警惕。

  这个地方汇聚不少玄门中人,个个都有神通,看来说话做事都要当心一点。

  “先找个地方住下再说吧。”

  王道玄微微摇头,眼中满是疑惑。

  然而,麻烦又来了。

  王道玄记得,除去那白家客栈,坞堡内其他地方还有些破屋,临时用来歇脚也没事,反正他们待一晚就准备上山。

  但绕着坞堡走了个遍,凡是能遮风御寒的地方,都被人占了,围着篝火,看他们的眼神皆充满防备。

  “老兄,打听个事…”

  “不知道。”

  “山水皆有道,兄弟从哪儿来?”

  “滚!”

  沙里飞打探消息,也碰了一鼻子灰,无论是笑脸相迎,还是江湖春典,这帮人都不接茬。

  隐约中,所有人都在防备彼此。

  “妈德,真是怪了…”沙里飞暗骂一句,这里的气氛,让他隐约有些发慌。

  李衍心中一动,想起之前那个出言嘲讽的铁匠,便带着二人来到铁匠铺前。

  铁匠铺内,并未开炉干活。

  那铁匠体形高大,满脸络腮胡,一身的疙瘩肉,正带着两名徒弟烧香祭拜。

  李衍三人也不打扰,在外等待。

  下元节,有些工匠要祭炉神,至于这炉神,便是烧炉炼丹的老君。

  祭祀中被打断,可是大忌讳。

  足足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那铁匠才完事,擦了下手,扭头道:“诸位有心了,打哪里来啊?”

  或许是三人懂礼数,让他语气和善不少。

  李衍拱手道:“回前辈,我等从咸阳来,准备上山。”

  他已看出,这铁匠铺子里,有股炽热的香火之气缭绕,应该也是玄门匠人。

  “咸阳…”铁匠沉思了一下,“可认识闻声阁的万掌柜?”

  “那可太熟了!”

  沙里飞是个顺杆爬,连忙套起了近乎,“我们那关系可是不一般,之前还在尚义村住过一阵子,老哥也认识万掌柜。”

  铁匠点头道:“嗯,有交情,前阵子万掌柜送一批鼓上山,昨日刚下山离开。”

  “哎呀可惜,错过了…”

  有了万掌柜这由头,几人很快熟络。

  铁匠姓洪,名叫洪牧山,确实是一位玄门匠人,从师傅手中接过铺子,经常帮山上道观庙宇干活,从来不愁生意。

  “洪大哥,这里气氛有些不对啊…”

  李衍忍不住说出心中疑惑。

  “你们不知道?”洪铁匠满脸诧异。

  “一直在路上,没听到什么风声。”

  “怪不得…”

  听完李衍解释,洪铁匠才摇头道:“本来往年这时候,确实人不多,但之前出了件大事。”“寒衣节刚过,朝堂上几位正教国师便上奏,说江南道有玄门邪道蛊惑乡民,昼伏夜出,淫祀邪神,还自号什么圣公元帅,试图犯上作乱。”

  “皇帝大怒,责令玄祭司严加管束,已经有消息传出,各法脉正教所占据的洞天福地,今后借用灵窍,必须要有玄祭司颁发的道牒。”

  “听说大约是年后开始,这不很多人收到消息,匆匆赶来,想要趁着这最后时间修行…”

  三人一听,顿时面面相觑。

  沙里飞无语道:“这一听就是借口么,分明是要借洞天福地,管束天下玄门啊。”

  李衍闻言,顿时了然。

  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玄门中人若生出心思,那便是祸乱整个天下。

  汉宫巫蛊乱、帝王长生梦、乱世出图谶、灾荒掀民变…历朝历代都头疼的很。

  但就像江湖,玄门也杀之不尽,况且朝廷还要用到,安民心,镇邪祟,只能以管束为主。

  所以大宣朝有法,所有玄门中人,无论僧道巫蛊,都要在玄祭司登录造册,颁发道牒。

  但就像火药一样屡禁不止,这个法令,许多民间术士根本不予理会,更别说那些邪道中人。

  术士修行建楼观,要想在普通地方成功,难之又难,借助洞天福地灵窍,几率更大。

  看来朝廷是要掐住这个,以此约束玄门。

  李衍既不坑蒙拐骗,也没有用术法害人之心,自然对此并不排斥,甚至请了罗明子帮忙造册,年前便会去长安领道牒。

  但此事,却给他添了麻烦。

  太白山上斗母院,冬至之时要举行大醮,在此期间会暂时关闭洞天窍穴,一直到来年。

  要知道,洞天山脉虽大,但已经探明的先天罡气窍穴,却少之又少。

  这么多术士,肯定有一番争夺。

  想到这儿,李衍心中微动,开口询问道:“前辈,这么多人高价住宿,那白家客栈,有些不对啊…”

  方才就觉得熟悉,这种情况,似乎和前世某些景区套路一样。

  “可不是么!”

  洪铁匠一听便来气,“原本客栈的高老板,与我们关系不错,大家守着这坞堡挣钱,日子也算逍遥。”

  “这姓白的,仗着和山上道院管事占亲,便抢夺了高老板生意,逼人家远走他乡。”

  说着,瞥了一眼客栈方向,低声道:“得知朝廷的消息后,这白家客栈老板就动了心思,在他们那里住宿,二十两一晚。”

  “这里面有玄机,收的不是住宿钱,而是上山后,凭票找那管事租灵窍的机会!”

  果然!

  李衍冷笑一声,自己猜对了。

  “瓜怂,想不到这玄门圣地也乌烟瘴气!”

  沙里飞骂了一句,却又询问道:“买了票就有机会么?若是这样,二十两也不贵。”

  “呵呵!”

  洪铁匠冷笑道:“这么说吧,从前几日开始,这老板就每日卖票,我暗中估算,少说已卖出去一百多张。”

  “山上的灵窍总共才有几个,我看,到时候恐怕还要搜刮一番,让你们竞价租赁什么的…”

  沙里飞吃惊道:“一百多张,每张二十两,随随便便就是两千两银子,就为见个面。”

  “黑,太黑了!”

  “咱咋没这机会…”

  “是啊。”

  洪老板应和了一句,再看沙里飞,莫名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王道玄有些无奈,“想不到会出这种事,咱们准备的钱怕是不够,怎么办?”

  他们在咸阳挖掘土匪寨,还有从陈法傀手里得到的战利品,也算身家颇丰。

  扣掉建楼观的钱,还绰绰有余,因此一路上大手大脚,雇人抬棺、租马车、好酒好茶,还有在上洛汤浴享受,销着实不小。

  若是竞价,估计争不过别人。

  李衍沉思了一下,又询问道:“前辈,你既然常去山上帮忙,可认识斗母院内,一位叫玉鳞子的道长?”

  在他离开咸阳城时,罗明子给了一封拜帖,让他来太白山时,若有不便,就找这位玉鳞子。

  太玄正教规模庞大,罗明子所属的玄祭司,和斗母院属于不同派系,但终究算是同门,经常往来。

  既然给他拜帖,说明关系莫逆。

  “玉鳞子?”

  洪铁匠吃了一惊,点头道:“当然知道,这位资质不凡,年纪轻轻道行便已三重楼,师傅也是斗母院高功法师。”

  “若能找他帮忙,此事应该好办,但现在上山的人太多了,就怕找关系说情者,不止你们。”

  “那就连夜走!”

  沙里飞一拍巴掌,狠狠道:“反正在这里住不上客栈,和露宿荒野没什么区别。”

  “道长不是说了么,太白山路可没那么好走,山下夏日炎炎,山上冰雪覆盖。现在又值冬季封山,肯定不少人困在路上。”

  “只要咱们走得快,说不定能抢着一个!”

  李衍犹豫了一下,看向王道玄。

  他和沙里飞自然没事,常年习武,忍耐力非凡,即便旅途劳累也无所谓。

  王道玄就不一样了,就怕其撑不住。

  “不用担心贫道。”

  王道玄哑然失笑,“我虽脚力不行,却也曾游走四方,有时翻山越岭两三天都是常事。”

  “那好。”

  李衍起身道:“咱们买些东西就走!”

  要上山,准备的东西可不少。

  厚实的羊皮袄子、火镰、还有些吃食干粮。

  趁火打劫的不止一家,这些东西平日不值钱,如今却统统翻番往上涨。

  李衍等人也不顾上废话,直接买了,又将马匹寄存在马房,连夜出了坞堡。

  坞堡的气氛明显有些不对,许多人沉默不语,实则都在注意他人动静。

  看到三人离开,有些人顿时面色微变,低骂道:“夜里上山,莫非是傻子?”

  “要不…咱们也走?”

  “道友急什么,山上道路险峻,一不小心便会坠崖,再说了,真以为去了就能抢上?”

  “不急,等明日我弟子送来钱,再走不迟……”

  不提这些人心思,在李衍他们走后没多久,白家客栈内,那身背双剑的中年女子,也沉默不语离开坞堡。

  坞堡外,天杆缓缓升起三盏灯笼。

  沧桑的声音响起:

  “斋三官,下元夜水官解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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