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义庄,乃是源于宋时风俗。
各地宗族之中,有的富,有的穷,富者便拿钱筹办义庄,里面不仅有祠堂、公田,甚至还有私塾先生教族里的贫苦孩子认字。
任何一个地方,有钱人筹办义庄,都是人人称赞的善举。
当然,维持这样规模义庄运行,费用也不少,随着家族衰落,很多义庄最后,只剩下一个作用,便是停放尸体。
尤其是咸阳这种大城,临近古渡口,南来北往商人众多,还有外地来讨生活的,难免有客死他乡者。
神州之人讲究落叶归根,这些人死后,往往被停放在义庄,等着同乡发善心,或族人到来运回家乡。
咸阳城义庄,便在城外西边。
这里古时曾是皇家狩猎场,因此地势宽阔,还有大片的山丘密林,以及一座药王庙。
通往义庄的道路,两侧皆是山林。
山林内也停着不少棺材,通常用砖石垒砌,弄个离地三寸的台子,又砌个圆形的遮罩,棺材就放在其中。
有的年代久远,砖石坍塌,长满青苔…
有的甚至没弄石台,只是用木架子垫起,早已腐朽坍塌,就连棺木都已破裂变黑…
见李衍二人张望,王道玄解释道:“这叫浮厝,按丧葬之礼,棺椁未入土时不可落地。有时子孙来不及破土,或客死他乡,就要先浮厝处理。”
沙里飞啧啧道:“看来这些都是无人搭理,生前犯穷,死后也无法入土为安,真是的…”
“也不止是穷。”
王道玄摇头道:“有不少富贵人家也这样。”
李衍皱眉,“为啥?”
王道玄哑然失笑,“想找个满意的风水宝地,葬下先人福荫子孙呗,但上好的宝地难寻,所以不少富贵人家的棺椁,放了十几年都没安葬。”
“造孽啊!”沙里飞骂道:“这些個不孝子,为了富贵,让长辈风吹日晒,没法入土为安,也不怕遭报应!”
王道玄也有些无奈,“此事朝廷屡禁不止,皆因朝堂贵胄如此,富贵人家效仿,就连平民百姓也跟风。”
听得他讲述,二人纷纷询问。
“道长,风水真有用么?”
“自然是有用,葬于灵脉宝穴,罡气笼罩,后辈子孙也得福运,但每一代血脉稀薄,效果也就差一些,即便上好的宝穴,也不过能福泽三代。”
“然百年时光,足以造就一个家族繁华,因此不少风水地师走遍大江南北,只要找到一处好穴,便可卖出个好价钱。”
“但这些,终究是小势!”
“你看那些个皇族世家,哪一个不是耗费大量人力钱财,寻找上好宝穴,但红尘人道大势下,皆为过眼云烟。”
“还有那周家,周猴子母亲死后,也曾花费重金,从赣州找了江相派高手,找到一处吉穴,当时风光大葬,距现在也不过两三年。”
“德不配位,再好的风水也没用…”
三人边聊边走,很快靠近了义庄。
毕竟是咸阳义庄,占地面积着实不小,但因年代久远,因此显得有些破旧,甚至一些土墙都坍塌了半截。
李衍也是学了乖,只要靠近这些地方,必定先掐着阳诀,远转嗅觉神通,看有没有异样。
霎时间,各种味道涌入鼻腔。
李衍脸色难看,差点被呛的翻个跟头。
不同年代腐尸所散发的味道,着实令他难以忍受。
王道玄见状,笑道:“咸阳义庄常年有人看守,城隍庙也会定期派人前来操办法事,清理污秽阴煞之气,不会有什么邪物作祟。”
“但一些偏远区域的义庄,那是经常出现怪事,看守者也必须是玄门中人,才能压得住…”
说话间,几人已进入义庄。
因为李衍特意吩咐,沙里飞银钱也给的足,所以吴老四的灵柩也被照料的很好,单独存放,并没受到风吹日晒。
王道玄路上买了些贡品,三人挨个上香后,又和看守义庄的老头定了迁棺时间,这才离开。
刚出门,李衍就发现不对。
他猛然扭头,只见左侧密林深处,一个浑身血衣,被锁链穿透的人缓缓抬手,指向一个区域。
和那晚梦中所见一模一样!
他一个激灵,伸手握刀,同时掐住阳诀。
然而,什么异常的味道也没闻到。
一眨眼,那道人影又消失不见。
“怎么了?”
沙里飞见状,连忙询问。
李衍脸色难看,“我好像染了不干净的东西。”
随后,将昨晚梦境和今日所见讲述了一番。
“肯定眼花了!”沙里飞摇头道:“我和道长什么都没看到,再说你也没闻到什么。”
“不对。”
王道玄则眉头一皱,“你说的这情况,我看过典籍中曾有记载。”
“应该是冷坛游师!”
…………
“呐,就在这里。”
回到问道馆,王道玄翻了半天,才从一本残缺的古册中,找到一页,指给李衍看。
只见上面写着:大兴之际,金帐狼国南侵。余梦中见先师,白昼亦复如此,惶恐不已。后得游方道士指引,方知冷坛游师之说,入终南山,于洞窟寻得冷坛,供奉陈天君,承西玄之脉…
王道玄耐心解释道:“这本是我西玄一脉记载,可惜不全,后来我又向青阳子前辈请教,方知冷坛游师之说。”
“你也见过冷坛猖兵,冷坛游师有点类似,一些术法高深之人死时,因为没弟子延续法脉香火,便做法化为游神,只为寻找继承法脉之人。”
“这东西也叫仙缘,唐末世道混乱,魔涨道消,不少法脉因此断绝,因此冷坛游师活动也最为频繁,一些传入民间,便有了仙人梦中传道的故事…”
李衍眉头微皱,“可有危害?”
王道玄若有所思道:“听青阳子前辈所说,碰到这种情况,只需按指示前往冷坛即可,若不愿继承,就代表这个法脉福缘彻底断绝,对方也不会再纠缠。”
“而且这东西,往往要看缘分,你之前可否遇到了什么怪事?”
“岂止是怪啊…”
李衍叹了口气,抬起掌心的勾牒印记,将当时洞中情况和罗明子的告诫讲述了一番。
“如此正好。”
王道玄沉声道:“罗明子不是说要先弄清来由么,或许跟着冷坛游师,就能找到根源!”
……
随后的几日,那冷坛游师又经常出现。
李衍不胜其烦,但也摸清了规律。
对方偶尔会于梦中现身,只需存神便可避免,但大白天出现,无论在什么地方,都统统指向南方。
而那里,正是秦岭所在!
好在正如王道玄所说,对方除了偶尔出现指路,便再没其他动作,李衍慢慢习惯后,也不再担忧。
当然,计划也多了一项。
送吴老四归乡后,便先进入秦岭。
毕竟是个机缘,若更合适他,那么建楼观的时候,就有了更好的选择。
就这样,不知不觉到了九月九。
重阳日,九九归真,一元肇始,大吉。
自上古之时,这一天,民间就有登高祈福、拜神祭祖及饮宴祈寿等习俗,某些地方还会举行丰收祭天仪式。
今日是和罗明子约好的时间,前往乱葬岗观礼敕封山神,因此他们都早早起床准备。
天未亮,便有人敲门作响。
李衍开门一看,正是邻居刘阿婆。
她挎着竹篮,里面放着十几枚柿子,滋粑糕,还有一小瓶酒,摆放整齐,煞是好看。
“李小哥,重阳日,你们怕是什么都没准备吧。”刘阿婆笑着将篮子递过来,“自家做的,尝尝。”
“阿婆您太客气了。”
李衍还没说话,沙里飞就一把抢了过来,抓起个滋粑就往嘴里塞,还嘟囔道:“好吃,阿婆您手艺不错。”
“吃,吃你个倒霉鬼!”
刘阿婆立刻变了脸色。
沙里飞则嘿嘿一笑,连忙从屋里拎了只荷叶打包的烧鸡,“阿婆您消气,祝您安康。”
刘阿婆接过烧鸡,脸色稍缓,又看了看他们,“穿这么整齐,是要登高吗?”
说着,便匆匆返回家,拿了三根茱萸枝,绿叶翠绿,红珠似火,递给李衍道:“都是大男人,什么都不懂,登高怎能不插茱萸,家里,没个女人还真不行。”
“那是那是。”
沙里飞应付了一句,“刘阿婆,我们赶时间,就先走了!”
说罢,就带着李衍和王道玄匆匆关门离开。
“哎哎!”
刘阿婆拦不住,气得直跺脚,“坏心眼的大光头!”
李衍三人策马离了咸阳城门,沙里飞才笑道:“方才那种礼,是娘家给姑爷才会送,刘阿婆怕是想招你为婿。”
李衍懵逼,看着笑而不语的王道玄,又想起刘阿婆女儿那模样,额头冒出冷汗,拱手道:“多谢沙老叔救我。”
“知道就好!”
沙里飞哈哈一笑,将刘阿婆送的茱萸枝分出,各自插在领口,策马向着乱葬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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