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嚓!嚓!
天尚未亮,地里便有了动静。
只见李衍挥舞着镰刀,左手一搂,右手一带,大把的麦子便应声而倒,整齐摆在后方,等待着待会儿打捆。
过了一会儿,当天边露出鱼肚白时,一直闷头干活的李衍才缓缓起身,做了几个动作舒缓腰背,扭头看向四周。
远处麦田里,同样是一片忙碌。
李家堡的麦子,也到了收割之时。
这收麦的时间有讲究,所谓“九成熟,十成收,十成熟,一成丢”,不能等到麦子彻底成熟。
就连时辰也有讲究,多选在早晨和傍晚,因为此时茎秆较韧,不易折断,麦粒也不易脱落。
辛辛苦苦种一年,浪费一点都心疼。
自他回来后已有四五日,这些天每晚观想存神,虽尚未成功,却也有了不小的进展。
正好开镰,收麦修炼两不耽误。
一个壮劳力一天,能割大约一亩麦子。
而李衍本就是练家子,盘功扎实,也学过乡间流传的镰刀功,动手利索,一天足足能割一亩半。
家里几亩地,也就是几天的时间。
每天割麦、打谷、晾晒、入仓,经常是早出晚归,即便是练家子,也是一身疲惫,腰酸背痛。
然而,他却乐在其中。
神通经常失控,让他的情绪极度不稳定,但每次干活劳累后,心情放空,反倒更容易入定。
不知不觉,又是数日过去。
李家堡周围的麦田里,金黄的麦浪已经消失不见,只剩漫漫黄土和密密麻麻的麦杆断茬。
风一吹,便有尘沙飘起。
夕阳下,关中大地更显苍茫雄浑。
虽说麦浪美景不再,但百姓们却个个喜笑颜开。
文人骚客们总以为满目金黄代表丰收,但只有地里刨食的才知道,雹砸、雨淋、大风刮,每一道都是劫,唯有粒粒归仓,才算个丰收年。
而就在这一夜,李衍也终于有了突破。
夜深人静,他盘膝坐在床上。
此刻的他已心无外物,呼吸若有若无,意识全部集中在眉心,黑暗中,一個发光的人影静静悬浮。
这便是他观想出的神。
按照《西玄洞冥真经》上的功法,他每日观想五脏六腑,身躯各个器官,将冥冥中那一点点灵光,全部汇聚于眉心,再进行存神。
成功的标志,便是存神不灭。
即便醒来,只要心念一动,存神立刻显于识海。
当然,这法门也是循序渐进。
随着道行提升,观想的神也会逐渐清晰。
其他大教法脉的修士,都有自己的祖师或神仙蓝本,但李衍此时,却出现了异常情况。
他的观想范本,乃是丹田中神像。
此物常存于丹田,心心相印,只需注意力集中便可,不像其他玄门修士,动辄要收拢散乱的心神。
这也是他进度极快的原因。
而在他观想成功的这一刻,眉心发光的人影,竟然与替身神像有了感应,迅速坠落,笼罩于神像之上。
这突发情况,令李衍措手不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神像就又有了变化。
与存神之光结合,替身神像那原本模糊的面孔,竟开始不断扭曲,随后五官成型,变得和他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种种信息涌上心头。
李衍目露震惊,随后便是欣喜。
他之前对于神像的感应十分模糊,因此只能通过那些不全的信息,推测出神像作用。
而存神后,神像才算是彻底被他祭炼。
此宝名叫“大罗法身”。
除去换伤和替命,还可守神。
他观想出的神明,已与大罗法身融为一体。
好处有两点。
其一是守护存神,相当于楼观的作用,即便不进行法事科仪为存神盖楼,也不会随意消散。
其二,便是和肉身一样,可以换伤。
若中了针对神魂的咒法等,便可通过转移,让神像进行承担,而不损伤存神。
当然,楼观还是要建。
毕竟这大罗法身只能替伤,不可增强修为。
更重要的,是这大罗法身能继续升级。
只需吞噬天灵地宝,便可增强法身强度,而若得到足够的天灵地宝,进行一种仪式,就可重新点燃命火。
相当于多出一条命!
想不到,这大罗法身还需要神炼。
李衍面露笑容,心思一动,存神便再次回归眉心,即便心思杂乱,那人影光团也不会消散。
他忍着激动,按照《西玄洞冥真经》上所传授的法诀,调整呼吸,随后集中精神,神通顿生变化。
原本这嗅觉神通已经失控,大部分时候若有若无,偶尔会突然爆发,但爆发之后就是头晕脑胀,两眼发黑,好长时间才能缓过劲。
而现在,那惊人的嗅觉开始消失。
最后,与常人没什么两样。
李衍不心慌,左手大指掐第二指上节。
这是阳诀,代表太阳星君。
他掐着手诀,深吸一口气,鼻神通顿时开启,各种味道涌入鼻腔,并且随意念越来越强。
随后,左手大拇指掐第四指上节。
这是阴诀,代表太阴星君,神通又被关闭。
按照法本上的说法,神通乃是源自阳六根,并非单纯的肉身力量,使用时会消耗精神与神魂。
存神之后,掌控阴阳两诀,神通便可自由控制。
平日里关闭,就不会被那些阴邪之物盯上。
笼罩在头上的阴云,这一刻终于消散。
啪嗒!
就在李衍高兴之时,一块石头突然被扔进院内。
寂静的黑夜里,根本瞒不过李衍耳朵。
有人!
他双眉一竖,一个翻身下床,拎起墙上的关山刀子,便蹑手蹑脚出了门。
啪嗒!
又是一块石头落在地上。
李衍双目微凝,右手摁住了刀柄。
这是投石问路,江湖中人才懂的手段。
若有同道,喊一句春典,对方便会离去,免得不告而入,发生冲突,酿成血仇。
若没人回应,那就能肆意出入。
他本要开口将对方赶走,但心中一动,捏动手诀,深吸一口气,周围百米的味道,顿时分辨的一清二楚。
沙里飞?!
闻到来人气味,李衍顿时有些诧异。
他看向另一侧,察觉爷爷李圭还在熟睡,便猛然前冲,来到墙角处,左蹬右踩,借力腾空而起,随后一个利落的侧身空翻,越过院墙。
站在院墙外的,果然是沙里飞。
他明显有些狼狈,身上衣服破破烂烂,一身尘土,正躲在枣树阴影中,脑袋探来探去。
“出什么事了?”
李衍皱眉,压低声音询问。
沙里飞抓了抓光头,苦涩道:“出村说罢,王道长也来了,此刻就在后山破庙里。”
“还有,能不能给拿点水和吃的?”
“饿了一天了…”
…………
李家堡的后山,有座山神庙。
这种山神庙,神州各地皆有,进山的药农和猎户,或赶路的行人,在进山之前经常上一炷香,保佑平安,不被魑魅魍魉所惊扰。
李家堡那一代老兵还在时,香火还算旺盛,毕竟这些老兵个个都有手好箭术,经常上山打些野物。
而如今,上山的人越来越少,加之这荒山上也没什么好东西,山神庙也就断了香火,年久失修,连房梁都塌了一角。
此刻,庙内篝火正噼里啪啦燃烧。
沙里飞和王道玄两人,拿起饼子在火上烤热,便就着凉水狼吞虎咽,如饿死鬼投胎一般。
“土匪砸窑?”
李衍坐在一旁,有些诧异。
怪不得,就在他修炼的这段时间,黑蛋他们这些外出的麦客都已经回来,王道玄二人却不见踪影。
原以为是那大夫人撑得久,丧事还没办完。
却没想到是遇了土匪进村。
“嗯,可不是么!”
沙里飞一边吃,一边嘟囔道:“麦客们刚走,那晚夜里就有土匪砸窑,幸亏我和道长去定寿材,才没被围住。”
李衍眉头一皱,“陆家的护院可不少,土匪人很多?”
沙里飞将嘴里的饼子使劲咽下,骂骂咧咧道:“多了去了,黑压压的数不清,但至少有三四百。”
“我还看到了一个人,就是咱们那天路上碰到的齐鲁响马首领,跟关中的几个大刀匪凑在一起。”
“妈德,整个村子都被屠了,可真够狠!”
“齐鲁响马?”
李衍听到后,顿时若有所思。
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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