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老侉子感觉跟做梦似的,从没想过,自己也有返老还童的一天。
当然了,说返老还童属实夸张了些,他还是那个白发苍苍、满脸老年斑的老侉子,只是身子骨硬朗了不知多少,跟年轻大小伙比不了,跟同龄人那是好出一大截。
远的不说,仅仅是曾经逃荒遗留下来的腰酸背痛的消失,就让他浑身舒坦。
每天下地干活,走路都忍不住哼起了戏曲。
“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柳暗花明休啼笑,善果心花可自豪。”
抑扬顿挫的曲调,从田中一直飘至村中。
“吱呀——”
“老婆子,俺回来了!”
老侉子推开柴门,低头放下锄头之际,下意识扯嗓子喊道。
不想,低头间,却见一对皂色云履出现在眼前。
他愕然抬头望去,便见一位官差老爷,皮笑肉不笑道:“你可是翁三,诨号老侉子?”
老侉子一愣,对自己名字有些陌生,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弯腰拱手:“小老头正是老侉子,敢问官爷找俺有什么事?”
官差笑道:“回头你就知道了,跟我们走一遭吧!”
“啊?不是,官爷,这是出了什么事?小老儿家中还有婆娘,可否容许老头子说一声。”
“不用说了,你那老婆娘跟伱一样,都得走一遭。”
说话间,便见几名官差,如狼似虎的从堂屋中走出,几个人赫然押着老侉子的婆娘。
“老婆子!”
“快走,别在这婆婆妈妈。”
官差见状,推搡着老侉子便是往外走去。
一辈子逆来顺受惯了的老侉子,满脸焦急中,还是浑浑噩噩走出了家门。
此时,老侉子家门外,不知不觉已经聚拢了一堆看热闹的村民,一个个伸着脖子,指指点点。
在满脸茫然中,老侉子和老婆子被粗暴的推上了一辆囚车,在无数村民围观中,缓缓驶离村落。
车轮碾过土地庙前,在艳阳高照中,渐行渐远。
土地庙前,梭罗村土地公伍延赏冒了出来。
他看着远处囚车,满脸忧色的唤来鬼差,连忙吩咐道:“快查查,这是出了什么事儿?”
入夜。
老侉子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却见两名村里出了名的闲汉,推开尚未上锁的柴门,闯入屋中,便是一阵翻箱倒柜。
“妈的,竟然是个穷鬼!”
“操,互联网那么多积分,也舍不得添置点家当。”
没多久,几声气急败坏的抱怨声传来。
“走了走了!”
两名闲汉在抱怨中,转身离去。
不想,刚刚离开堂屋,便见在皎洁月光下,一片亮堂堂的院子中,倏然浮现出两道身影。
仔细看去,赫然正是老侉子和老婆子。
两名闲汉脸色一变,正要解释一二,却见老侉子二人,倏然摘掉自己的脑袋,声音嘶哑而幽怨道:“为什么举报俺?”
这一幕,令闲汉后背一亮,彻骨寒意直冲脑际,在失声尖叫中,仓皇而逃。
“啊——”
“鬼啊——”
刺耳的尖叫声,划过村落,不知将多少心中有鬼的村民,吓得彻夜难眠。
没多久,随着闲汉散去。
摘掉脑袋的老侉子夫妇身影随之散去,不远处伍延赏看着发疯的闲汉,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
相较于梭罗村心虚的难以入眠,被投入大牢的老侉子更是辗转反侧。
白天进了县城之后,他就被丢入大牢之中。
没多久,就有人过来,和蔼可亲的询问他,是不是登陆了互联网?
老侉子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矢口否认,换来的却是令他如坠冰窟的消息。
“你家婆娘可都招了,你们夫妻二人,不顾仙规律法,擅自登陆互联网,使用邪术,罪不可恕,你瞧瞧,这还有手印呢!”
看着那白纸黑字上的猩红手印,老侉子的精气神彻底被击垮了。
他耷拉着脑袋,在官差追问中,老老实实一五一十交代了出去。
末了,官差满意落笔,画押,转身准备离去。
“官爷,小老儿这是犯了什么罪?什么时候能回家?”
“回家?耐心等着吧!”
官差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转身离去。
没多久,他绕到关押女囚的永巷之中,将对着老侉子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老婆子的反应和老侉子一样,在惊恐中,如倒豆子一般,将祭拜互联网之事一五一十说个清清楚楚。
至此,拿到视频口供和画押的官差满意离去。
留下同样惶恐不安的老婆子。
囚牢昏暗,不知岁月,只能数着那窗口微光,苦熬着日子。
初时,老侉子还念着家里的田地,每当有衙役送饭,便是忍不住问上两句,生怕耽误了农忙。
“什么?老头子……老头子没偷没抢,怎么就……就要砍头了?”
老侉子彻底慌了。
差役闻言懒得多言,转身离去,在牢房中留下各种幸灾乐祸的声音,以及老侉子不甘心的喊叫声。
自此之后,老侉子彻底垮了。
精神近乎崩溃。
虽然他早已垂垂老矣,但好死不如赖活着,尤其是在互联医疗的治疗下,枯木逢春的他,更是不想死。
他试图解释,然而根本没人听他那一套说辞。
或者说,在这大牢里,每个人都有一套说辞。
这夜,精疲力竭的老侉子蜷缩在恶臭的枯草中,沉沉睡去。
不知何时,他做了一个梦,一个白胡子老头告诉他,他留下一枚网络登陆法器,让他登陆互联网,发帖向顾真宰求救。
梦境之真实,可谓纤毫毕现!
以至于当白胡子老头离去时,老侉子忍不住追了过去,这一追令他浑身一颤,醒了过来。
“唉!”
许久,老侉子叹了一口气,缓缓歪在枯草中,深夜的寒气,令他忍不住双手抱胸蜷缩起来。
这一抱,他愣住了。
他赫然在胸前摸到了一块硬物,仔细一看,赫然是一枚挂在脖颈上的戒指。
准确的说,这是一枚网络登陆法器。
老侉子懵了。
……
老侉子要砍头了。
在这个网络发达的时代,这个消息几乎在一夜之间传遍梭罗村。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村中一片惊讶,甚至难以置信。
不仅是因为老侉子要砍头;
更是因为在十几天前,已经有人看到了老侉子的鬼魂,活生生将两名闲汉吓疯。
现在都不敢离开家门。
家中请了道士,修士都没用。
倒是有个道士,私下暗示道,互联网上的互联医疗,可治百病,或可尝试一二。
翌日凌晨,刚过丑时,天色还一片漆黑,梭罗村村民便三五成群,离开家门,往雍县赶去。
一路上,议论不休。
待到天明,路上行人越来越多,相互一问,不少都是冲着杀头去的。
等到梭罗村村民赶到雍县午门刑场,现场早已挤得水泄不通,更有甚者爬树上梁,只为了一睹为快。
现在网络虽然发达,大家也算是见识过各种场面。
但亲眼旁观杀头,对很多人来说,还是新鲜至极。
以至于现场围观众人,多是兴奋之色,梭罗村民四周更是围满了人。
作为少数知情人,他们的口述,对于旁观者来说,无疑补全了故事背景,以至于明明是很普通的乡村农民,依旧听得津津有味。
不时发出几声惊叹之声,让梭罗村民大感满足。
日上三竿之时,人群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之声,好奇看客垫脚眺望而去,便见一辆囚车缓缓驶来。
看到囚车的那一瞬间,不少梭罗村民才恍然意识到,老侉子要被砍头了。
没错,在此之前,他们恍惚中,总有种诉说故事之感。
直到看到熟悉的老侉子,才猛然回过神来,原来老侉子真的要死了。
因为……他们中某些人的举报要死了。
“哎呀,真是造孽啊,谁这么不安好心啊?!”
“造孽哦!老侉子在俺们村虽是外人,但这么长时间,也早已成了自己人,究竟是谁这么狠毒啊?”
不知多少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哇得一声哭诉起来。
听得四周人投来鄙夷目光。
兴奋的大笑声,令黑压压人群为之一愣。
不少人下意识环顾四周,试图寻找顾真宰踪影。
“呸!活该!”
“疯了也好,少受点罪。”
人群议论纷纷。
然而老侉子却置若罔闻,依旧抬头看着天空,大笑不止。
便是身旁的老婆子,也惊喜的仰头看着天空。
围观民众懵了。
一个个拼命仰头眺望,却啥也看不到。
直到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流言,让民众恍然大悟之余,也愈发惊疑不定。
“是互联网幻影,登上互联网就能看到,老侉子怕是误会了。”
作为互联网龙兴之地,人群中,不知多少人私藏网络登陆法器。
自然知道,最近十几天,各大县城上空浮现出各种神像幻影。
这些神像幻影每天都在变化!
有的消失,有的冒出,有的在不停变大。
此时登录互联网看去,果然便见老侉子张望之处,赫然正是顾真宰垂眸敛目,低头俯瞰城市的巨大幻象。
“该死!快快处刑,这一下,不知提醒了多少人。”
监斩台上的县令道官,瞧见这一幕,登时脸色大变。
县令更是连连招呼。
“慢着!”
雍县道院新任院长,却抬手喊停。
“道长,您有何吩咐?”
县令连忙腆着笑脸问道,姿态可谓阿谀。
眼下自然是可劲的奉承!
“让他们慢慢走,让这事宣扬的越广越好。”
“啊?”县令大吃一惊,结结巴巴道:“这……这岂不是遂了那顾天魔的意思……广而告之?”
“哈哈哈,确实是广而告之,可若是民众发现那幻影只是幻影,救不了他们,你说,这巨大幻影就是创造得再多,又有什么意义?”
院长笑眯眯答道,听得县令浑身一颤,忍不住道:“那顾天魔……不会来劫法场吧?”
“不会,照做便是!”
院长懒得解释,直接吩咐道。
浦南城禅音寺晶元菩萨以满城百姓性命,威胁顾真宰一事,虽然让顾真宰完美解决,但顾真宰底线还是被人摸了出来。
他心地太善良了。
或者说,他自我标榜的金身,成了束缚他的枷锁。
他不敢在城市动手。
在这个网络时代,他只要敢动手,伏尸百万的视频,分分钟传遍世界。
到时候他的形象,将彻底崩塌。
这才有如狼似虎的差役,将老侉子夫妇拖入刑场。
网络者,凡尘之物,虚实交织,易使人心生贪嗔痴慢疑五毒,祸乱人间。翁三此举,实乃自绝于天地之间,自取其咎。特降此令:着即押翁三于雍县午门,行极刑斩首,以正视听,以儆效尤。
法旨既出,速行无滞,违者同罪,钦此!”
抑扬顿挫的宣读声中,围观民众一片死寂,他们看着依旧癫狂的不已的老侉子,或唏嘘不已,或幸灾乐祸,或满脸兴奋……可怜的老头子,可算是被村民给害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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