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公……”
桂枝爬到苏昼脚边放声大哭,看样子像是要磕个响头。
苏昼一闪,赶紧避开。
“多谢恩公、多谢恩公……要不是你,今儿咱家就全完啦!”
看到自家婆娘的动作,范三叔也赶忙跟过来,止不住道谢。
尤其是范三叔,差点儿还想等天亮就赶走苏昼,不禁汗颜。还以为这是个傻缺,没想到人家身怀绝技。傻缺竟是我自己。
苏昼摆摆手,看向了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影:“你们先看看虎子怎么样了。”
“对对对。”
闻言,范三叔懊恼地拍拍头。方才一波三折,先是受了惊吓,又陷入绝望,再是得救的大喜,一来二去竟然忘了这茬。
桂枝连忙点亮一盏油灯,豆大的烛光照出床上一个十岁出头的精瘦小子。他双目紧闭,但呼吸平稳。
“真是造孽哟……”桂枝替虎子掖了掖被子,又拿出块帕子擦汗。
“恩公,能不能帮咱看看虎子,到底怎么了?”桂枝双手绞着帕子,小心翼翼看向苏昼。
苏昼凝神看向虎子:
【撞煞的鶸:这是个被怨气缠身的倒霉蛋。干掉怨气的主人就能让他醒过来。】
范老爷已经被苏昼轰杀,这怨气定然不是来自范老爷。
这小村寨里还藏着别的东西。
抬头对上范三叔和桂枝期盼的目光,苏昼微微摇头:
“只知道是撞煞了。得先除掉煞气的源头,虎子才能醒来。”
“撞煞!”范三叔脸色一白,喃喃道,“神婆也是这样说的。咱特意讨来了符水,也不见好转,莫非是什么凶煞?可咱没得罪过谁啊?”
两公婆黯然了好一会。
“我想问问,村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弄清楚源头,或许对虎子能有帮助。”
默了片刻,见两人情绪好转,苏昼继续问道。
“我来说吧。”桂枝对家长里短的八卦最为熟悉,当即绞尽脑汁回想起来。
“事情是一个月前。话说昨儿村口第一家你见到的那個,还记得吧?就是她家……”
原来那范老爷名叫范金,生前就住在村口第一家大院。
范金他爹去得早,只留范金和他老娘范大娘相依为命。
范大娘觉得自家娃打小就聪明,一心想让范金出人头地。可范家村实在是太小太穷了,还在山卡拉角落,连个教书先生都没有。
她思来想去,一咬牙,拿丈夫留下的薄产,让范金去了附近镇上的学堂。范大娘自己也跟了过去,靠给人洗袜子维持生计。
可这范金,读书天赋平平。勉强成了个秀才,后续怎么也考不中。家里钱又花光了,只好搬回村来,每日在旧居温习功课。
就在上个月初,范金突然开窍了似的,竟然考中了明楼城外城南区的文书小吏!
在大殷王朝,高位都被世家及其附属家族、供奉幕僚把持,再加上修士的存在,普通人几乎没什么上升的门路。
文书小吏不拘身份,只要身世清白,能识文断字就能去考。一旦考中,便能住在明楼城相应的宿舍内。也就是说,有了“进城”的资格!
“城”是安稳的代表,起码在城外人想象中,进了城便再也不会遭受诡异和异兽的侵袭。
因此,虽然文员算是最底层的小吏,对贵族和修士来说不屑一顾,但对于城外的贫苦百姓来说,已经是一步登天了。别看这文员一职俸禄少,莫说秀才,就连不少举人都争得头破血流。
小小一个文书吏位子,就足有数百甚至上千人报考。这考分自然也水涨船高,想考上何其艰难。
就这种情况下,学业平平的范金居然中了。
放榜之后,范金喜极而泣,他一边高呼“我中了!我中了!”一边手舞足蹈往外跑,连鞋子蹬掉了都不知。
这下可震惊了整个范家村。要知道,整村都是打猎种地为生,这回出了个能住进城里的文书,这是天大的喜事哩!
多少以前嘲笑范大娘母子的人被啪啪打脸。一时间,范大娘家中,上门送礼的、张罗亲事的,络绎不绝。
范金则呆在屋里手舞足蹈,乐了足足一天还在笑。
一开始大伙儿没在意,觉得他好不容易要出人头地,这样子也正常。
没想到一直到大半夜了,范金还不停歇。范大娘怎么叫也没用。
极乐生悲,范金竟然直接乐疯了。
从此以后,范金每日蓬头垢面在村里瞎晃悠,逢人就拍手大喊:
“咿——我中了!”
“咿——我中了!”
好不容易养大的儿,眼看就要成器,却突然疯了。这谁受得了?范大娘一夜白头。但日子总要过下去的,往后要拉扯一个疯儿子,她不支棱起来,能怎么办?
谁知没过几天,更大的打击来了。那日黄昏,范大娘到处找不到范金,央求村里人帮忙寻找。
好几个村汉参与了搜索,等他们发现范大娘的儿子时已经迟了。范金正面朝下,溺死在村外的河里。
众人把他捞上来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范金被泡得苍白肿大的脸上,竟然带着极其喜庆的笑。
有人大着胆子撬开范金的嘴。混着水草的泥沙从范金口里流出。口鼻内皆是泥沙,符合溺死之人的特征。
但溺亡是很痛苦的,溺死的人脸上怎么会露出这种瘆人的笑呢?
看着就像是……乐死的。
范金的死相实在过于怪异,村里人一合计,由村子的神婆主持了“送水煞”仪式。
而范大娘,从此彻底成了行尸走肉,每日浑浑噩噩。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样过去了,谁知送煞后没几天,范金居然回来了!那天夜里,他披头散发,浑身是水,嘭嘭撞起自家的门来。
“咿——我中了!”
“咿——我中了!”
范大娘被这熟悉的疯言疯语吵醒,先是一愣,随后狂喜。
“我儿没死,我儿回来了。”
范大娘哭着,连衣服都没穿,直接飞奔出去给范金开门。她刚一开门,就对上一张诡异的脸。
范金嘴角拉到耳根,似在大笑。两眼弯成两条曲线,却还未完全紧闭。半睁半闭的眼睛里,缩成针尖大的黑瞳口淬着恶毒。
范金确实回来了,但回来的,是一只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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