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嬷嬷在外屋均匀地打着鼾,柳茹石起身活动了一下,看了看茶桌上的糕点,肚子发出咕咕地叫声,可是,她却没有半点食欲,只是端起茶盏轻呡了几口茶。
随后,她便斜靠到了床榻上。
刚欲宽衣躺下,窗子发出微微声响。
柳茹石警惕地瞅着那窗柩。
直到一抹身影晃进来。
“茹石,”来人低声唤她,极尽温柔。
“大师父葬在何处?”柳茹石看着他,冷冷道。
“放在棺椁里,还不曾下葬。”秦月华低沉了声音,听不出是不是夹杂了哀痛。
柳茹石用双眸直直地看着他,良久,才又开口道,“大师父怎么会在船上?”
“那条船是我的。”秦月华没有隐瞒。
丫头有问,他自答之。
“大师父很少到金陵来,轻易不会出头露面,怎么会在你的船上?”柳茹石不解。
听着柳茹石愤懑的语气,秦月华轻抿嘴唇,“丫头......”
“你想用大师父来威胁我?”柳茹石反问道。
秦月华静静地看着她,眸光没有任何躲闪,他道:“没有,从来没有过。”
“你有!你就是怕我跑了,想要用大师父来威胁我,给你做妾!”柳茹石低喊着,眼泪止不住又滑落下来。
秦月华眸光晃动,上去一把将她抱住,本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言。
柳茹石迟迟没听见他的解释,以为他选择了默认。
“既然你请了大师父来,为何还要置他于死地?”柳茹石再次哽咽起来。
“没有,丫头,我没有。”秦月华慌了神,忙解释道。
柳茹石一把推开他,“那你说,谁,谁杀了大师父?”
“我......不清楚。”秦月华不知该怎么解释。
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都无法改变姜堰已死的事实。
无法解释的事实,秦月华只能选择再次沉默。
见他闭口不言,柳茹石整颗心再也无法平静起来。
甚至觉得喘不上气来。
她拉扯着自己的衣襟,大口地喘着,总觉得下一刻,就会窒息过去。
秦月华用力将她箍在怀里,“丫头,那只是意外,我也不想的。”
正欲挣扎的柳茹石忽然安静了下来。
秦月华知道丫头在等他的解释,“我本想将你的师父们都找来,等和裴言退了亲,便请他们同父亲去讲,谁知道,不知谁暗中盯了我的梢,等我赶到船上,大师父已经......”
他不知道丫头会不会相信,却知道,姜堰的死,与自己脱不开干系。
柳茹石猛地推开了他,她满眼猩红地看着他,忽然嘶声道:“我若是早早地挣脱你的魔爪,是不是大师父就不会死?”
秦月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也没想到,她会如此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有些恼火,却还是忍住没有发怒。
秦月华安慰自己,丫头一定是在气头上,才会这般口不择言。
谁知,柳茹石接下来的话,却狠狠地扎在了他的心窝上,她说,“都怪我,一边和人有着婚约,一边还勾*搭着大伯哥,如此浪*荡不堪,分明就是当着婊*子,又想着立块贞洁牌坊,我肮脏、龌龊......”
“够了!......不准你这么贬低自己!”秦月华倏地箍紧了她,狠狠道。
他的丫头,她,她将自己如此贬进尘埃里,他不喜。
更不许!
他的丫头,是圣洁的,是古灵精怪的,谁都染指不得,贬低不得,包括他自己。
“可我......不该爱上你,我......毁了大师父啊......”柳茹石哭得撕心裂肺、稀里哗啦。
“砰噹”一声响。
柳茹石猩红着双眸,看见了立在门帘处的奶嬷嬷。
“姜堰死了?”奶嬷嬷颤巍巍地走到了他俩跟前,哽咽着,似乎不相信在外屋听见的话。
对于秦月华经常夜半偷偷地潜进来,奶嬷嬷是知道的,她相信大小姐自有分寸,也相信秦月华不会越矩。
可眼前,她怎么也不信,刚刚,她听见了什么?
姜堰死了?
“他不是在岭南吗?”奶嬷嬷问道。
柳茹石看着她,不敢开口,只是从秦月华怀里挣脱了出来,想要去扶奶嬷嬷摇摇欲坠的身子。
奶嬷嬷用通红的双眸,看着他们,随一把推开了她,硬挺着腰板,朝外屋走去。
柳茹石泣不成声,反应不过,直接昏了过去。
等她醒来,秦月华依旧坐在她的床榻边。
柳茹石瞪着猩红的眸子,对着他冷冷道,“将大师父烧了吧,骨灰留下。”
“嗯。”秦月华应下。
他的声音同样嘶哑,只是丫头却没有关心他。
他低头,想要去吻丫头的眼泪,却被她头一扭,躲开了。
默了片刻,柳茹石决定和秦月华一起去。
当日半夜,他们便将姜堰的尸体给烧了,用了一个陶瓮,将骨灰给带了回来。
柳茹石将那装着骨灰的陶瓮,就摆在了屋子里。
奶嬷嬷一早起来,便看见了那陶瓮,她用长满褶皱的手,抚摸了好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
柳首辅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知道柳茹石病了,却没来看过。
柳绍裳和小六子送了一些汤羹进来,和柳茹石说了一些好好养病的话,便离开了。
等夜里,秦月华再次进来,他蹑手蹑脚靠近床榻时,谁知柳茹石一个抬手,竟朝他狠狠地扎了过来。
他愣了一下,随手去挡。
那刀刃没有扎进他的脖颈,却在他手上割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血瞬间冒了出来,快速滴落,很快染红了他的长衫。
那大片的血渍映入他的眼敛,他有些懵。
转过,又有些欣喜,看来丫头已经懂得防范了。
不错,不愧是他的女人,有胆色。
“丫头,你力气太小了。”秦月华淡淡发笑。
他将刺杀未曾得手的柳茹石按在床榻上,冷冷地看着她。
柳茹石一动不动。
她好像抽尽了全身的力气,任由人宰割。
好一会儿,秦月华才道:“丫头,你可解气了?”
“你警惕性真高。”柳茹石不答,反说道。
秦月华一怔,转瞬又轻轻一笑。
谁知,柳茹石却道:“自始至终,你都保持着高度警惕,哪怕你说爱我,却也防备着我。”
秦月华心中一凛。
柳茹石接着道:“你这般警惕,却还是让大师父死在了你的船上,果真如此轻易?”
丫头还是不信他。
秦月华有些失落,刚刚那一刀,与其说是丫头的试探,不如说是要给姜堰报仇。
那一刀,虽说没有扎进他的脖颈,可他觉得,他的心,恍如在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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