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京剧梅派(二合一)

  复兴门外大街路南,有两栋一模一样的楼房,外墙都被粉刷成了统一的淡藕荷色。

  方言站在门口,按响了其中一栋的门铃。

  “你来的正是时候。”

  万芳打开门,“刚刚爸爸还在念道你呢。”

  方言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走进屋内。

  “爸爸已经在书房里等你了,跟我来吧。”

  万芳朝前带路,“对了,你那面红旗有带过来吗?”

  方言拍了拍箱子,“在里面呢!”

  来到客厅,就见万佳宝坐在电风扇前,烟斗里冒出的烟徐徐地被风吹走。

  “快,快,岩子,快把红旗拿出来让我们看看!”万芳急不可耐道。

  眼见方言小心翼翼地展开红旗,万佳宝不禁感慨了一句道:

  “这就是许海峰夺冠的时候升的那面国旗啊……”

  “没错,先生,就是奥运会首金升起的五星红旗。”

  方言咧嘴发笑,洋洋得意。

  自己“献国旗”的事根本就瞒不住,《新华报》、《人民报》等媒体第一时间就报道出来。

  基本上现在,全国上下都知道了奥运会60米慢射比赛里,主办方只准备了一面红旗,同样也知道了方小将当时挺身而出,献出国旗的事迹,毫无疑问地将载入到华夏奥运体育史当中。

  “这次你在美国,可是出尽了风头。”

  万佳宝抬起头来,笑眯眯着。

  “先生,这话可不敢当。”

  方言一个激灵,摆了摆手。

  “你就别谦虚了,我已经听人民报的同志说了。”

  万佳宝示意让他落座,“说是如今的美国,无人不以谈《枪炮、病毒与钢铁》为豪,影院门口更是大排长龙,争看《拯救大兵瑞恩》的电影,你现在的大名可谓是如雷贯耳,不亚于鲁迅先生……”

  “您这么说,真的是折煞我了,我哪里能跟鲁迅先生比啊!”

  方言心里暗戳戳补充了句,在稿费待遇上差不多是持平了。

  万佳宝颇为欣慰道:“你能有今日的成就,想必沈兄在天之灵,也能得以慰藉了。”

  方言一言不发,默默把红旗重新迭好,小心翼翼地放回箱中。

  万佳宝在夸赞了一番他在美国大学的讲学活动后,悠悠地把谈话拉回到正题上。

  “这次找你来,主要是为了3000人访华的事。”

  “这3000人里,基本上来自各行各界,包括文学界、电影界、媒体界……”

  “这样的接待活动,之前你已经接触过两回,一回生,两回熟,而且考虑到你和你的作品在日本的名气和影响力,所以包括我在内的不少同志,都推荐你到文艺界接待团。”

  “我?”

  方言大惊,本来以为和前两次一样,都是当个小卡拉米,没想到这回被委以重任。

  “至于接待工作的要求和细节,到时候,穆芝同志他们会找你的,我就不再赘述。”

  万佳宝再三强调,上头很重视这次3000人访华团,千万要好好表现。

  “是,先生!”

  方言眼神坚定,语气认真。

  正事一谈完,随后两人闲聊起了这趟美国之行,特别是《枪炮、病毒与钢铁》引发的强烈反响。

  万芳左看看,右看看,除了偶尔插嘴问几个问题,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静静地聆听。

  万佳宝好奇道:“除了这个文明的划分以外,你最近在创作上,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方言喝了口茶,润了润微哑的喉咙,然后说自己前不久刚刚完成了部历史题材的悬疑推理,《大宋提刑官宋慈》,另外,手头上目前还有一部关于京剧文化的。

  相比于《大宋提刑官宋慈》,万佳宝显然对《霸王别姬》更感兴趣。

  “说来也是巧合,我沿途路过香江的时候,恰好看了这部《霸王别姬》的电视剧……”

  方言讲起了和李碧华合写作品的来龙去脉。

  万佳宝越发好奇,“说说内容,你打算怎么把它写成寻根文学的代表作?”

  万芳边给他们倒茶,边听着方言言简意赅地讲述剧情大纲,当听到程蝶衣和段小楼的说不清、理还乱的关系时,冷不丁地吸了口气,迎男而上,男上加男,这未免太惊世骇俗、放肆大胆了吧?

  “芳芳姐,我写的可不是同性,而是封建社会对旧时艺人的压迫和残害。”

  方言一本正经道。

  “这话不假。”

  万佳宝说,清朝最初对京剧艺人也是十分地不待见。

  四九城内城里是不允许建戏园子的,当时这些旗人也不与京剧艺人来往,当不成票友,只有皇宫之内和一些王爷家中有戏台子,旧社会的京剧男旦通常活跃在八大胡同,满足士大夫的病态嗜好。

  也因此这些长相清秀的男旦才会被称之为“像姑”,后来逐渐演变为“相公堂子”。

  “《红楼梦》里的贾宝玉和戏子柳湘莲的暧昧关系,就能反映出当时的情况。”

  方言举起茶杯,轻轻吹气。

  “不错,后来,戏曲大家田际云、程长庚、梅兰芳等名家反对这种畸形的做法,京剧男旦也渐渐地以艺术为研究方向,但事实上,京剧男旦是特殊年代的产物,就是旧社会把男人压垮成了女人。”

  万佳宝叹了口长长的气。

  万芳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方言道:“也正是因为这样,打小就明确知道自己是男孩的程蝶衣,后来在外界各种压力下,才会让他对自己的性别出现了认知障碍,两次读错,是他的倔强,最后一次念对,就是他的妥协。”

  “你这部好啊,好就好在这个结尾。”

  万佳宝说:“当程蝶衣和段小楼阔别多年,最后一次登台唱戏的时候,程蝶衣再一次唱错的时候,才明白自己一直是个男的,释怀了,也就自杀了。”

  方言笑了笑,“您真的是一语道尽。”

  万佳宝认真叮嘱道:“小方,这样的作品要好好地写,千万别写砸了,这可是一部杰作啊!”

  “那您可得帮我个忙。”

  方言说《霸王别姬》里牵涉到京剧文化,需要走访采风,最好是能得到曲艺大家们的专业指点,就像《一代宗师黄飞鸿》一样,找燕京武术队咨询请教,避免出现常识性的错误,让人笑掉大牙。

  “《霸王别姬》清逸居士根据昆曲《千金记》和《史记·项羽本纪》编写而成,总共四本,分别是《九里山》、《楚汉争》、《亡乌江》、《十面埋伏》……”

  万佳宝道:“最开始是由杨小楼和尚小云在燕京首演,之后才是杨小楼与梅兰芳合作演出,将其中的《楚汉争》进行修改,更名成了《霸王别姬》,如今已经是梅派经典的剧目之一。”

  方言顺着话头往下说,自己希望能请个梅派传人当顾问。

  “既然是梅派传人,那当然非梅兰芳大师的儿子莫属了!”

  万佳宝拍了下手,干脆把他引荐给梅葆久。

  方言嘿然一笑,“如果是梅大家的话,那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冲着《霸王别姬》,万佳宝揽下了这活,“回去等消息吧,一有准信,我让芳芳给你打电话。”…………

  回到什刹海时,天色已暗。

  方言把见梅葆久的事跟龚樰一说,就见她情绪激动,眼含秋水地望着自己。

  “你也想去?”

  “可以吗?我保证不会给你添乱的!”

  “见一见倒也无妨,不过你该怎么谢谢我呢?”

  “我……我……”

  龚樰在继床上被教数学之后,这次换成了语文,耳畔边回荡着方言轻哼《醉翁亭记》的句子:

  “山行六七里,渐闻水声潺潺,而泻出于两峰之间者,酿泉也……”

  “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游鱼行于甘泉之上安然自在,如同归家。”

  迷迷糊糊之间,整个人翻身犹如文章翻篇一样,转而换成了《桃源记》。

  就在方言略发文骚的两天后,万芳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

  满面红光的龚樰,羞答答地跟着方言,一同来见梅兰芳之子,梅葆久。

  华夏曲艺界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传家。

  子承父业,是为传承,只不过在现代文化冲击下,许多曲艺渐趋没落,已然谈不到传承二字。

  但是在京剧行当里,许多名家仍是数代传人,最盛而不衰的,当属七代谭家。

  而最负盛名的,莫过于一门两大师的梅派!

  此时此刻,葆久正在跟梅派师兄师姐们以及弟子们准备梅兰芳90周年的纪念演出。

  “久爷,叨扰了。”

  方言喊的是曲艺界对梅葆久的尊称,双手抱拳,恭恭敬敬。

  “无妨无妨,万先生都在电话里跟我说过了。”

  梅葆久以平辈之礼待人,客套了几句,注意力转到龚樰身上。

  “这位是我的爱人,龚樰,也是您的戏迷。”

  方言笑着给龚樰做起了介绍。

  梅葆久把两人请到屋里坐下,身上毫无半点架子,又是泡茶又是递水。

  “来,方老师……”

  “不敢当,不敢当,久爷还是叫我‘岩子’吧。”

  方言摆了摆手。

  “这声老师,你们都当得起。”

  梅葆久提到了方言的“世界三大戏剧体系”以及“世界三大表演艺术体系”理论,把梅兰芳表演体系,以及华夏戏曲都抬到了世界级的地位,就冲这个,整个梨园界的人都得承他的一份情。

  龚樰惊了个呆,轻声地说:“这事你怎么没见你跟我说啊?”

  方言虽然一脸懵圈,但是面不改色,“这下知道你男人多有面儿了吧。”

  龚樰白了眼,“德行!”

  梅葆久没注意到他们的异样,追忆地讲道:“其实我这人啊,并不太适合唱男旦,我五官比较硬朗,男子气概很足,偏偏男旦需要的不是这样,得是女子的那种柔媚,所以对接班人呐,从小就得开始培养,身段啥的都得练得柔软些才行,可我偏偏没有这样的童子功……”

  方言和龚樰互看一眼,后世有很多人都觉得梅葆久的艺术不行,但这要看和谁比。

  跟其父梅兰芳大师相比,肯定是差点,不过比现在的梅派演员,那可以讲是绰绰有余。

  “没辙,为了不让梅派男旦艺术失传,我只有更大的力气去补拙。”

  梅葆久幽幽地叹了口气。

  方言道:“这就叫‘要想人前显贵,必得人后受罪’。”

  “对,对对!”

  梅葆久眼前一亮,“你这一句,就道出了我们梨园子弟的辛酸苦楚。”

  “这是《霸王别姬》的大纲和开篇,您过过目。”

  方言把手稿递了过去。

  梅葆久接过手后,一页接一页地往下翻,眼里情不自禁地噙着泪。

  龚樰张了张嘴,想要提醒,但被方言拦了下来,两人一声不吭地剥着生,就着茶水。

  “好,好啊!”

  梅葆久眼角流下了泪,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方言笑道:“之前我一直担心程蝶衣和段小楼的复杂关系,会让您觉得……”

  “不不不,这写得一点儿也没问题。”

  梅葆久说,在现实的京剧历史中,男旦是京剧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曾经是京剧舞台上的主流。

  除赵燕侠之外,旦角开宗立派的基本上都是男性,四大名旦就全是男的。

  也因此,会有许多男性艺人,因为常年唱旦角,走火入魔,人戏不分,从而导致台上台下不分。

  说到这里,语气中充满缅怀,“我父亲不只一次地跟我讲,认为男旦艺人最好有一个度,达不到标准,许多人认为你就是一个男人,不像女人,可反之太过,则会被认为是娘,会让人生厌作呕。”

  “这就是‘不走偏锋,不用险笔,也不媚俗’。”

  龚樰脱口说出梅派的特点,让梅葆久甚是欢喜。

  “这便是传承,只有这种一丝不苟的传承,才能让梅派艺术继续发扬光大下去。”

  方言喝了口茶。

  “不光要靠戏曲,男旦艺术和京剧文化要流传下来,还是要通过各种各样的形式。”

  梅葆久道:“像电视,像广播,还有像《霸王别姬》这种的形式。”

  方言点头附和,随之道明了来意,《霸王别姬》整本书里涉及的曲目,除了《霸王别姬》以外,还包括了《贵妃醉酒》、《牡丹亭》等等,所以希望梅葆久,或者由他推荐位梅派当家旦角来协助。

  “这自是责无旁贷!”

  梅葆久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就算自己要出国巡演,也会让梅派弟子帮忙。

  方言道:“那敢情太好了,谢谢久爷!”

  “为京剧,为戏曲,我辈义不容辞!”

  梅葆久随后邀请他们参加即将举办的梅兰芳90周年的纪念演出。

  “求之不得啊!”

  方言紧抓着龚樰的手,和她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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