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十月文艺出版社。
方言写着《英雄母亲的一天》的剧本,以致于连《恶意》的修改也暂时地撂在一边。
自己这边安安静静,倒是田增翔的座位上站满了人,一个个围观着报纸,惊叫连连。
“徒弟,他们看什么呢,这么热闹?”
“师父,今年金鸡奖的颁奖结果公布了。”
隋丽君道喜说:“您的《那山那人那狗》、《舌尖上的中国》,拿了好多奖!”
“没错!”
田增翔兴冲冲道,“岩子,你也忒能藏事了,这么好的消息也不跟我们分享一下!”
“这届金鸡奖我压根就没时间去。”
方言白了下眼。
“没去?”
章守仁不免错愕,经隋丽君提醒才想起来,他这阵子不是忙着写小说,就是在帮春晚出谋划策。
虽然龚樰已经将颁奖结果告诉他,但方言依然接过报纸,定睛一瞧。
《舌尖上的中国》,毋庸置疑的是“最佳纪录片”,而《那山那人那狗》更是包揽了最佳故事片、最佳男主角、最佳男配角、最佳美术、最佳剪辑、最佳摄影等多项大奖,当然,也少不了最佳编剧,自己又双两夺金鸡奖。
但这些,都比不上“龚樰封为金鸡奖影后”的好消息!
“嘿嘿,岩子,你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田增翔挤眉弄眼道:“哪天咱们找个馆子,好好地搓上一顿。”
方言道,“这没问题,定在月底怎么样?”
“我看就选在31号那天。”章守仁说:“既可以庆元旦,也能当成欢送会。”
“欢送会?欢送谁啊?”
田增翔、隋丽君等人面面相觑。
只见章守仁当着众人的面,正式宣布了方言即将借调的消息,从年后开始,会以当代文学编辑部主任兼副编审的身份,调去人文社,协助王朦在《人民文学》编辑部搞改革。
“那是不是师父就不回来了?”
隋丽君语气里充满着不舍。
方言笑了笑,虽然传帮带只维持了一年左右,但也带出了感情,拍了拍她的肩膀:
“以你现在的业务水平,已经出师了!”
“师父。”
隋丽君不无难过道。
此时此刻,一片安静。
编辑部里,伤感的氛围越来越浓。
“诶,岩子又不是不回来了。”
田增翔拍了拍手,“再说去人文社,那也是好事,今后咱们就可以约到他的稿子了。”
方言从抽屉里拿出稿纸,“我已经给咱们《十月》准备好了明年第一期的稿子了。”
“我瞧瞧!”
章守仁刚拿到手里,众人一拥而上,竞相传阅。
田增翔诧异不已,“岩子,你不是还有一部马上要在日本出版的小说吗?”
“那部不适合登在《十月》上。”
方言计划把《午夜凶铃》寄给目前幸存下来的唯一的科幻文学期刊,《科幻文艺》。
“这是推理小说。”
一个个刚看了个开头,纷纷惊叹。
方言道:“这叫社会派推理,侧重于现实主义和社会矛盾,算是通俗文学里的严肃文学。”
章守仁不禁感叹道:“那岂不是跟《一代宗师黄飞鸿》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场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嘴上说着好话,但终于还是没绷住。
隋丽君眼眶微红,鼻子发酸,“师父。”
方言语气里透着坚定,“别哭,以后要替我好好地照顾咱们的《十月》。”
“放心吧,不会让咱们辛辛苦苦打下的大好局面就这么给毁了。”
田增翔说完,接着轮到章守仁、晏名,一个个送上祝福,不约而同说出类似的话。
《十月》编辑部,就是方言的娘家。
他们这些人,都是方言的娘家人。
最后是陆元炽,他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个崭新的沪市牌手表:
“这个啊,是大家的一点心意。”
“谢谢大家这些年对我的照顾!”
方言环顾四周,哽咽了下,“和你们一起并肩作战,把《十月》做大做强,创造一个个辉煌,是我最难忘的时光,也是最大的荣幸。”
在“哗哗”的掌声中,众人攒局,相约在元旦的前一天,狠狠地喝上一顿,不醉不归。
于是,果真到了12月31日当天,夜幕降临,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
龚樰站在四合院的门口,巴巴地望着昏暗的小巷,一盏路灯发出微弱的黄光。
方红走了出来,“小樰,咱们还是先进屋吧。”
龚樰担忧道:“岩子会不会出什么事儿?”
“不会不会,刚刚电话里不说了嘛,岩子只是喝醉了而已。”方红安慰道:“跃民已经去接他了,不会有事,就放心吧。”
龚樰心里暗暗自责道:“早知道我就该一块跟着去了。”
“千万别这么说。”方红看着她站在寒风里,既心疼,又欣慰。
就在此时,两个人影从胡同口里拐了进来,大冷的天,缓缓而行。
龚樰和方红立马跑出了院子,就见方言摇摇晃晃,醉醺醺地几乎走不动道。
“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啊?”
龚樰赶忙上前扶了一把。
方红道:“快,赶紧把岩子抬屋里去。”
“哪个屋儿啊?”韩跃民扛着方言,慢悠悠地走进了院子里。
“这间!”
龚樰直接把他们引到了自己的房间。
屋外头天寒地冻,屋子里头却暖烘烘的,如昼般的灯光照亮整个卧室,更照亮床上红艳艳的被褥。
方言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刚躺在床上,就四仰八叉,摆出了一个大大的“木”字。
“哎呦,怎么比以前沉这么多啊。”
方红语气里透着一丝当姐姐的嫌弃。
龚樰嫣然一笑,当即道了声谢,“姐,天不早了,也怪冷的,你们俩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岩子就交给我,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也好。”
方红和韩跃民相视一笑,“那岩子就拜托你了。”然后拍了拍她的手背,再三地叮嘱明天元旦节,记得一定要去南锣鼓巷的宅子。
龚樰满口答应下来,把他们送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手上端着装有冰水的脸盆。
“呼噜,呼噜,呼噜。”
方言脑袋一歪,发出轻轻的鼾声。
龚樰拿着暖水瓶,往冷水里倒上热水,把毛巾拧干,接着温柔地在他的脸上抹了一把。
方言迷迷糊糊地抬起胳膊,搂住她的腰。
“又作怪!”
“喝醉了也不老实!”
看到他酒后的憨态,龚樰忍不住地戳了下脸颊,或者把他的鼻子往上摁,摁成猪鼻子。
“哼哼,哼哼。”
方言觉得鼻子痒痒的,哼哧起来。
“噗嗤。”
听到像猪叫声,龚樰笑出了声,“再作怪的话,就、就在你脸上画个猪头。”好一通地“玩弄”之后,又细心认真地照料着他。
方言被扒得只剩下秋衣秋裤,整个人盖着厚厚的被褥,鼻间仿佛能嗅到淡淡的香味。
“呼。”
龚樰料理完一切,轻吐了口气,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打开了录音机。
只听里面缓缓地播出邓丽筠的《漫步人生路》:“在伱身边,路虽远未疲倦。”
“伴你漫行一段接一段,
越过高峰另一峰却又见……
愿将欢笑声盖掩苦痛那一面,
悲也好,喜也好,
每天找到新发现,
让疾风吹呀吹,
尽管给我俩考验。
小雨点,放心洒,早已决心向着前。”
悠扬而柔婉的歌声也传入到方言的耳朵里,眼皮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与此同时,鼻间的那股清香越来越浓,总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锦簇的花团之中。
龚樰和他挤着同一个被窝,灯光之下,两眼灼灼地盯着他看,忽地亲了一口。
这么一吻,就吻到了198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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